听到元惜昭醒了,宁归悦和桂三迫不及待往里面走。
迎面碰上玄邬推着昏迷的温承岚出来。
“陛下怎么了!”廷阳惊呼一声,与吴厌忙赶上来。
宁归悦和桂三脚下生风,侧身而过之时,玄邬微扯了一下桂三的衣袖,指了指温承岚,“他伤得很重。”
桂三回头看了一眼,簪花木杖一转击在玄邬手上,冷漠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治好陛下是你的职责。”
“他说他马上就不是陛下了。”玄邬丝毫不顾及廷阳的眼神。
桂三挑眉,“那你就不救了?”
果然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人还是那么自私自利。
玄邬立刻赔笑,脸上的皱纹堆在了一起,“你让我救,我自然救。”
桂三不想和他多话,提着簪花木杖,拉着宁归悦往里进去。
玄邬目光一直黏在桂三身上,还没有回头。
廷阳和吴厌便跪在了他面前。
廷阳垂首拱手道:“请前辈救我家公子!前辈若有吩咐,我们二人定万死不辞。”
“老夫一南疆毒医,一下山救这救那的,倒是比过去数年救的人都多。”
玄邬看了眼温承岚,倒也是个痴情人,“姝尹让我救,那就算是入了土我也得救,快将他抬回寝居吧,再拖下去,就麻烦了。”
靠近轮椅,廷阳这才有机会细看温承岚的状况,出了冰室褪下裘衣。
青白色的锦袍早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处完好的,廷阳呼吸一滞,都不敢随意触碰。
元惜昭醒过来了,自然不宜久留冰室。
在暗道中相遇,元惜昭遥遥就看见宁归悦神色动容朝她跑来,“姐姐,你终于醒了。”
“小昭。”桂三已招呼道,劫后余生的表情做不得假。
“归悦,桂三奶奶,我醒了。”元惜昭直觉上觉着应该对着她们笑一下,扯了扯嘴角,一个僵硬牵强的笑,皮笑肉不笑一般。
她自己也觉着别扭,回头问缪朵,“朵朵,我是病得很重吗?怎么我毫无印象。”
怎么桂三奶奶和宁归悦看着她都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莫大的……她一时想不明白怎么形容。
缪朵没有与元惜昭对视,“元姐姐,你在舒州染了时疫,加上忠蛊,病得很重,昏睡了许多天,记不起来也正常。”
“嗯。”元惜昭没有再追问,她本就是下意识问问,没有多在意,确切地说,她好似找不到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能感受到自己周身精力充沛,应是彻底好了。但她总觉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奇怪感,心里好像莫名空了一块儿。
不过,无伤大雅,她摒弃了继续想的念头。
“姐姐,元氏所有人身上的忠蛊都已彻底解了。”
宁归悦知道这件事对元惜昭意义重大,即使元惜昭可能追问根源,就要面对崔栉一事,她还是说了。
元惜昭愣了一下,看向桂三寻求确认,桂三点了头,“怎么解的?”
她之前想方设法都找不到解忠蛊的法子,怎么她一醒来,莫名其妙忠蛊就彻解了?
一个谎要用千万个慌来圆,宁归悦索性硬着头皮说了实情,说着说着,她暗自观察的元惜昭的神色,毕竟她刚醒来,还是不受刺激为好。
元惜昭出乎意料地冷静,听完了全程,“可惜了。”
可惜崔太医一身医术,落得这么个结局,可惜他是皇室的棋子,可惜他们曾有的惺惺相惜之情……
可惜的东西太多,尽在不言中
宁归悦惊异地看着元惜昭,“可惜了。”就这三个字?
即使出了冰室,元惜昭明媚的眉眼间好似永远蒙上来冰霜般的淡漠,不见过去锦上添花生动的表情。
宁归悦恍然笑自己多虑了,忘了圣蛊副作用一事。
如今的元惜昭,可能就算是自己即刻死在她面前,元惜昭也不一定有多大动容。
“好了,小昭也算苦尽甘来了,族中设宴,我们好好庆祝一番。”桂三插了话。
元惜昭简单沐浴更衣完毕,一行人便去赴宴。
穿梭在繁花绿叶间,隐隐传来山间清泉和瀑布叮咚作响。
元惜昭深吸一口气,好像很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整个元氏也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春光大好,正殿的露天庭院中,山珍罗列,玉液琼浆,空气中暗香浮动。
“诶?我们赌一赌,我看一眼便能说出所有桌上百道菜名。”
“得了,谁不知道你记性好啊,有本事我们比一比谁能凭气味辨认千万种花草。”
“哎呀,不说了,喝酒喝酒,如此人间乐事,终于享受上了。”
“多亏了大小姐……”
“还大小姐呢,是族长了。”
“哦对对对,是族长,我这嘴笨。”
……
眼前一派祥和之景,虽在云川山野,却别有幽境意趣。
桂三不由会心一笑,抬了抬手,“小昭 ,走吧,族人们等着我们呢。”
缪朵看得入神,真希望南疆也能有这般祥和。
元氏没有过多虚礼,一行人刚迈步入席,元氏众人便起身纷纷举杯。
“恭迎族长归来,恭迎桂三奶奶、二小姐、缪朵姑娘!”
听到“二小姐”的称谓,宁归悦不好意思笑了笑。
心里软下一角,她从来都不是幼时偶会被嘲笑没爹娘的小可怜虫。
她有很好的爷爷宁崇岳,她还有这么多欢迎她的族人。
落座前,桂三引着元惜昭来到正殿前。
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元氏族印再次交给了元惜昭。
元惜昭一袭星月流光绛紫裳,锦缎波动间泛着光,她镇重取回族印,“小昭定不负所望。”
她转身一眼望去,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她心头一动,有些奇怪的感觉,但也不难受。
她没有再管,执着族印转身。
“我元氏异人天赋异禀,是谓恩赐,昔久受忠蛊之苦,今一朝解脱,是大家共同之功,可喜可贺!”
“我族亦会向世间证明,元氏满族忠义,忠君爱民,望我们铭记族规,慎独自安。”
元惜昭话音一落,所有人便不约而同起身致礼,“是,族长。尔等谨听!”
与正殿庭院的热闹截然相反,一方院落中不断有人抬着水进出,每每出来,盆里都是染红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