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这里永恒的主宰。它不再是呼啸,而是尖利的嘶嚎,裹挟着刀锋般的雪粒,疯狂抽打着裸露的一切。天空是铅灰色的铁幕,沉沉地压向被万年玄冰覆盖的、狰狞起伏的黑色山峦。目之所及,只有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惨白与深灰。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是地图上被标记为“寒魂冰渊”的恐怖之地。
一支沉默的黑色铁流,正在这片白色地狱中艰难跋涉。
五十人。清一色的玄黑色重甲,甲叶在极寒下覆满了厚厚的冰霜,每一步踏在深可及膝的积雪中,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和金属摩擦的沉重闷响。
头盔下的脸庞被厚厚的防寒面罩覆盖,只露出一双双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死寂的风雪。
他们的呼吸在面罩下化作浓重的白雾,瞬间又被狂风撕碎。背负的强弩、长刀、钩索,在风雪中沉默地折射着冰冷的寒光。
队伍最前方,是一个身形异常魁梧、如同铁塔般的男人。正是陆沉。他脸上的面罩掀开一角,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和紧抿的、冻得发紫的嘴唇。那双眼睛,如同深埋寒冰之下的黑色燧石,沉静,冰冷,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有钢铁般的意志和对任务的绝对专注。
他手中握着一柄奇特的、闪烁着幽蓝金属光泽的长柄战刀,刀身厚重,刃口带着细微的锯齿,显然是为对付某些皮糙肉厚的特殊目标而特制的。
风雪太大,无法交谈。所有指令,都通过手势传递。陆沉抬起覆着金属手甲的手臂,做了一个“停止警戒”的手势。整个队伍如同精密的机械,瞬间停下,五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手指的方向。
前方,是一道巨大得令人心悸的冰川裂隙。仿佛大地被天神用巨斧狠狠劈开,两侧是高达百丈、如同镜面般光滑陡峭的冰壁,深不见底,只有狂风在裂隙底部发出鬼哭般的呜咽。而在裂隙边缘,靠近他们这一侧的冰壁上,赫然残留着一大片令人触目惊心的痕迹!
大片大片深蓝色的、半凝固的粘稠液体泼洒在晶莹的冰壁上,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铁锈和奇异腥甜的刺鼻气味。
周围坚硬的万年玄冰像是被某种恐怖的巨力撞击、碾压过,布满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痕和深深的凹坑。一些巨大的、覆盖着灰白色鳞片的破碎甲壳,以及几根断裂的、如同巨矛般的惨白色尖刺,深深嵌在冰壁和散落的巨大冰块中。
这里,显然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搏杀!
陆沉蹲下身,用带着手甲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刮取了一点冰壁上残留的深蓝色粘液,凑到鼻端嗅了嗅。一股浓烈的、带着腐蚀性的腥气直冲脑门。
他眼神一凝,又捡起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锋利如刀的灰白色鳞片。鳞片入手冰冷刺骨,坚硬异常,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天然的螺旋状霜纹,此刻却布满了裂痕和撞击的凹痕。
“是它,大家小心。” 陆沉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低沉而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雪蟒的血和鳞。看这痕迹,它伤得很重,最后应该是摔下去了。” 他站起身,走到裂隙边缘,探头向下望去。风雪弥漫,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呼啸的风声。
“将军,这下面……” 一个靠得最近的玄甲卫看着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雪蟒,极北冰原传说中的霸主,体型庞大如小山,力大无穷,鳞甲刀枪不入,更能喷吐致命的冰息。即便重伤坠渊,也绝非易与之辈。
“就在这里。它跑不了。” 陆沉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他解下腰间缠绕的、婴儿手臂粗细的特制玄铁钩索,精钢打造的倒钩在风雪中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一组,跟我下!二组、三组,崖顶警戒,强弩上弦,听我号令!四组,准备接应和收集材料!记住,它的要害在逆鳞下方三寸,以及双眼!冰息能瞬间冻结血肉,毒雾沾身即腐!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不是演习,是搏命!”
“喏!” 低沉的应喏声在风雪中响起,整齐划一,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陆沉不再多言,将玄铁钩索在臂膀上缠绕几圈,后退几步,猛地加速前冲,在临近裂隙边缘的瞬间,如同展翅的巨鹰般高高跃起!他魁梧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手中沉重的钩索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甩向对面冰壁上一块凸起的、坚固的黑色岩脊!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精钢倒钩深深嵌入岩体!
陆沉借着这股巨力,身体在狂风中猛地一荡,精准地落向下方十几丈处一块突出的、相对平整的巨大冰台。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力量与技巧的完美结合。
紧接着,九道同样矫健敏捷的黑色身影,如同捕食的夜枭,紧随其后,利用钩索或冰镐,迅速而有序地降落在陆沉周围的冰台上。
他们动作迅捷,落地无声,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和强悍的个人实力。十人,如同十枚黑色的钉子,牢牢楔入这万丈冰渊的峭壁之上。
冰台下方,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但空气中那股浓烈的、带着腐蚀性的腥甜气味,却越来越清晰,甚至盖过了刺骨的寒风。冰壁上,开始出现更多深蓝色的粘稠血迹,和一些巨大生物挣扎摩擦留下的新鲜刮痕。
“它在下面,不远了。” 陆沉的声音透过面罩,冰冷而清晰。他握紧了手中的幽蓝战刀,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危险的寒芒。“保持距离,散开阵型!强弩准备!”
十名玄甲卫无声地散开,两人一组,占据冰台边缘有利位置。沉重的军用强弩被端起,闪烁着寒光的精钢弩箭对准了下方翻涌的黑暗,弓弦被拉至满月,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咯吱”声。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锁定着下方。
死寂。只有风在深渊中凄厉的呜咽。
突然!
“嘶昂——!!!”
一声充满暴虐和痛苦的、非人般的嘶吼,猛地从下方翻涌的黑暗中炸响!如同无数面破锣同时被撕裂,带着穿金裂石的恐怖力量,震得整个冰壁都在嗡嗡作响!大块大块的碎冰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从下方汹涌扑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到极致的腥臭!
“来了!” 陆沉瞳孔骤缩,厉声暴喝,“稳住!”
话音未落,下方翻腾的黑暗如同煮沸的墨汁般剧烈涌动!一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阴影,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恐怖气势,猛地冲破黑暗,向上扑来!
雪莽!
即使早已从情报中知晓它的存在,即使亲眼见过它留下的搏杀痕迹,但当这传说中的冰原霸主真正出现在眼前时,那视觉的冲击力依旧足以让最勇敢的战士心脏骤停!
它的体型远超预期,粗壮的身躯直径足有数人合抱,长度更是难以估量,仅仅探出黑暗的上半身就如同一条从深渊中升起的灰白色山脉!
覆盖全身的灰白色鳞片每一片都大如磨盘,边缘锋利,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冰冷光泽,上面布满了深深的爪痕、巨大的撞击凹陷和烧灼的焦黑痕迹,显然经历了惨烈无比的重创。
一只巨大的、如同血色灯笼般的眼睛已经彻底破碎,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流淌着蓝色粘液的黑洞。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则充斥着疯狂、暴虐和无穷无尽的痛苦,死死地锁定了冰台上的渺小人类!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那狰狞的头颅,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巨蜥,布满嶙峋的骨刺和角质层,一张裂开足以吞下整头牦牛的巨口中,密布着匕首般的惨白色獠牙,此刻正流淌着腥臭的涎液!
而它头颅下方,靠近颈部的区域,一大片鳞甲被硬生生撕开,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正在汩汩冒着深蓝色血液的恐怖伤口——那是它唯一的要害,逆鳞所在!但此刻,这伤口周围缭绕着一层诡异的墨绿色雾气,显然带有剧毒!
它受了致命伤,却也因此变得更加狂暴和危险!
“放!” 陆沉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崩!崩!崩!崩!”
四声沉闷如重锤擂鼓的弓弦爆鸣几乎同时响起!四支手臂粗细、闪烁着寒芒的特制破甲重弩,如同四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雪莽那唯一完好的巨大眼瞳!以及它逆鳞伤口暴露出的脆弱血肉!
玄甲卫精锐,名不虚传!这箭矢的速度和力量,足以洞穿重甲!
然而,雪莽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
就在弩箭离弦的刹那,它那只完好的巨眼中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暴戾和狡诈!巨大的头颅猛地一偏!
噗!噗!噗!
三支射向眼珠的弩箭,一支擦着眼眶边缘的骨刺掠过,带起一溜火星;一支狠狠钉入它布满骨刺的厚重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