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几乎是半靠在苏夜离身上回到指挥中心的。
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体内那个“小家伙”。
它不再像最初那样只是个模糊的存在感，而是像吃饱喝足后打着盹的猫，蜷缩在维度夹缝里，传递出一种微妙的“满足”和“期待更多”的情绪。
这种情绪直接影响了陈凡，让他看着周围流动的明暗能量时，心底会莫名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食欲”。
“感觉怎么样？”苏夜离扶他坐下，指尖轻轻拂过他紧锁的眉头，一丝清凉的时间之力渗入，稍稍缓解了他的不适。
她的时间之瞳关切地注视着他，仿佛在观察他能量层面的细微变化。
“饿。”陈凡脱口而出，随即愣了一下，苦笑着补充，“不是我饿，是……它饿。而且，它好像把我当成了食堂窗口。”
苏夜离被这个比喻逗得莞尔，但眼神里的担忧并未减少。
“冷轩说那能量结构指向负熵文明，这或许能帮我们理解它的本质，找到‘喂养’和约束它的方法。”
这时，冷轩几乎是扑到控制台前的，眼镜片后的双眼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发现新大陆的光芒。
“来了来了！数据分析结果出来了！陈凡，你吞掉的那团东西，根本不是什么自然形成的负面能量聚合体！”
他调出一组极其复杂、不断旋转的双螺旋结构能量图谱，这图谱与当前递归文明已知的任何能量编码都截然不同，它更古老，更精密，仿佛蕴含着生命最本源的信息。
“看这个能量签名！这种基于负熵原理的稳定结构，这种将信息压缩到极致的编码方式……只有传说中的负熵文明才能做到！”
冷轩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传说他们不追求能量的强大，而追求秩序的永恒，他们试图对抗整个宇宙的热寂终点！那团黑暗能量，更像是……一个被污染、被扭曲的‘负熵种子’！”
“负熵种子？”陈凡强打精神问道。
“就像植物的种子蕴含着整个生命的蓝图！”
冷轩指着图谱的核心，“这团能量内部，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仍然保持负熵特性的核心。它原本应该存储着某种‘秩序模板’，但被大量的负面情绪和混乱暗能量包裹、腐蚀了，变成了一个扩散混乱的病灶。而你的反物质元婴，恰恰抹除了那些混乱的‘杂质’，反而可能……激活或者释放了那个核心！”
仿佛为了印证冷轩的话，陈凡感到体内的反物质元婴轻轻悸动了一下，一股微弱但极其清晰的信息流反馈到他的意识中。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知识体系，更像是一副残缺的……星图？星图指向的坐标，似乎就在递归文明主星的某处，而且带着一种独特的“呼唤”感。
几乎同时，指挥中心的地质探测网络发出了低频、持续的警报。
不是地震或能量爆发，而是一种深埋于地底、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结构，正在被某种东西……唤醒。
“信号源深度……地核边缘？！”莉亚娜看着读书，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有建筑能建在那里？那里的压力和温度足以湮灭任何已知物质！”
凯因调出全球地质扫描图，脸色凝重：“不是传统建筑。扫描显示，地核外围包裹着一个……巨大的、由某种非牛顿流体态晶体构成的球状网络结构。它一直在那里，只是其物质属性与地幔高度相似，我们的探测波一直将其忽略为背景噪音！现在，这个网络正在变得‘清晰’，它的结构……像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神经网络，或者说是……储存器？”
“基因银行……”冷轩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传说是真的！负熵文明为了对抗消亡，不会仅仅记录知识，他们会保存生命本身最完美的‘蓝图’！那个地核外的网络，就是一个巨大的‘基因银行’，保存着那个古老文明最精华的生命编码！陈凡的反物质元婴吞噬掉的‘负熵种子’，就是一把钥匙，或者一个激活信号！”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一个远古超级文明的基因银行，这蕴含的价值和风险都无法估量！
“投资者知道这个吗？”苏夜离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背后一凉。
投资者对递归文明的干预，对“负熵文明”的寻找，如果他们的目标就是这个基因银行……
“必须赶在他们前面！”陈凡挣扎着站起来，体内的反物质元婴对地底传来的“呼唤”反应更加强烈了，那种“饥饿感”中夹杂了一丝奇特的“归属感”。“我能感觉到入口……或者说是连接点。不止一个，但最近的一个……在递归塔正下方！”
递归塔，递归文明的能量枢纽，也是投资者技术影响最深的地方。这巧合让人不安。
事不宜迟，小队迅速行动。
冷轩和莉亚娜留守指挥中心，协调可能出现的全局变化并监视投资者动向。
凯因调动最可靠的部队封锁递归塔周边区域。
陈凡、苏夜离，以及死活要跟着去“见识下大场面”的萧九，则通过一条紧急维护通道，深入递归塔地基。
越往下走，人工建筑的痕迹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光滑如镜、带着温热感的天然晶石隧道。
隧道壁上的纹路不再是递归文明的几何风格，而是某种流动的、仿佛记载着生命演化的复杂图谱。
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雨后泥土的清新，又带着点电子元件的臭氧味。
“喵了个咪的，这地方让九爷我浑身不得劲，”萧九的尾巴尖不安地扫来扫去，“感觉像是走进了某个超级巨兽的肚子里。”
陈凡也有同感。这里的空间规则似乎在微妙地变化，重力方向时而正常，时而又轻微偏转。
他胸口的罗盘指针不再乱转，而是坚定地指向隧道深处。
反物质元婴变得异常安静，不再传递“饥饿”，反而像朝圣者接近圣地般，流露出一种奇特的“敬畏”和“渴望”。
终于，隧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
空腔中央，并非什么宏伟的建筑，而是一个平静得诡异的黑色“水潭”。
潭水漆黑如墨，却并非液体，更像是凝固的空间，表面光滑得能倒映出他们的身影，但倒影扭曲拉长，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水潭对面，站着一个人影。或者说，一个由光影构成的、轮廓依稀能辨出是递归文明成员的人形。
它没有实体，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等待了千万年。
“欢迎，钥匙持有者。”一个温和但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并非递归文明的语言，却能被直接理解。“我是基因银行入口的引导程序，编号‘守墓人’。”
“守墓人？”陈凡警惕地将苏夜离护在身后，“你是负熵文明的造物？”
“我是负熵文明留存的意识碎片，与本地地质能量结合形成的守护机制。”
守墓人平静地回答，“基因银行保存着我族对抗熵增的最终希望——‘完美负熵基因序列’。唯有持有正确‘钥匙’——即经过净化的负熵种子共鸣者，方可进入，接受传承或进行交易。”
“交易？”苏夜离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知识、力量、乃至生命形态的优化，皆可交易。但需付出相应的‘代价’，以维持银行的能量平衡，此乃负熵原则。”
守墓人的目光（如果那光晕可以称之为目光的话）落在陈凡身上，“你体内的‘逆熵奇点’（它似乎如此称呼反物质元婴）便是一件极有价值的‘抵押品’，亦可作为强大的‘支付手段’。”
陈凡心中一沉。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投资者知道这里吗？”他直接问道。
守墓人的光影波动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检索。“侦测到多次未授权探针扫描记录。外部实体‘观察者’（守墓人对投资者的称呼）长期试图定位银行入口，但其能量签名与负熵原则冲突，无法获得准入许可。他们的目标，疑似为银行内封存的‘寂灭基因’。”
“寂灭基因？那是什么？”
“一种理论上的终极武器。激活后可区域性逆转熵增定律，代价是目标区域内一切能量和物质归于绝对零度，陷入永恒静寂。”
守墓人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此序列已被永久封存，禁止交易。”
情况明朗了。投资者觊觎基因银行里的危险力量。
而陈凡，阴差阳错地成了唯一能打开这潘多拉魔盒的人。
就在这时，整个地下空腔剧烈震动起来！上方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和能量冲击的呼啸！
凯因急促的声音通过尚能维持的短程通讯传来：“陈凡！投资者动手了！他们派出了精锐的‘破拆单元’，正在强攻递归塔！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塔基！我们快顶不住了！”
守墓人的光影瞬间变得凝实，散发出警报性的红光：“检测到高强度违规攻击！银行防御系统启动！入口即将关闭进行自我保护！”
“等等！”陈凡急道，“如果我们进去，能阻止他们吗？”
“银行内部拥有独立的规则体系。进入者将受庇护。但一旦进入，在完成交易或满足停留条件前，无法轻易离开。”守墓人警告，“且内部并非毫无风险，基因序列的激活本身即是一种考验。”
是冒险进入这个未知的基因银行，寻找可能对抗投资者的方法或力量，还是留在这里，面对投资者的强攻？而投资者一旦突破，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这个银行？
陈凡看向苏夜离，她轻轻点头，眼神坚定：“你去哪，我去哪。”
萧九也蹦到陈凡肩上：“九爷我可不是临阵脱逃的猫！里面说不定有上古口味的小鱼干呢！”
没有时间犹豫了。
递归塔方向的爆炸声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隧道顶端震落的尘埃。
“我们进去！”陈凡下定决心，拉着苏夜离，一步踏入了那潭漆黑的“水面”。
没有落水的感觉，更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冷的薄膜。
周围的景象瞬间变幻，递归塔下的空腔消失了，他们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星空之下，但脚下的“地面”是由流动的、散发着各色柔和光芒的基因链状光带铺就，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无数巨大的、如同水晶般的“书架”悬浮在空中，书架上存放的不是书籍，而是一个个被光晕包裹的、形态各异的光团，每一个光团都散发出独特的生命波动。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
这就是负熵文明的基因银行？储存着生命蓝图的永恒殿堂？
然而，没等他们仔细打量这个神奇的空间，不远处的一个“书架”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存放其中的一个暗紫色光团变得极不稳定，表面出现裂痕，一股暴戾、混乱的气息从中泄露出来！
守墓人的光影在他们身边浮现，语气首次带上了凝重：“警告！外部攻击干扰了银行的稳定序列！编号‘掠食者’的狂暴基因样本发生泄露！该样本蕴含极度危险的进化攻击性……”
话音未落，那暗紫色光团猛地炸开，一道黑影闪电般扑出，落在光带铺就的“地面”上。
那是一只从未见过的生物形态，似狼似蝎，全身覆盖着能量角质，一双复眼闪烁着饥饿的红光，死死盯住了刚刚闯入的陈凡一行人。
它张开嘴，发出的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撕裂灵魂的能量尖啸！
基因银行的第一道考验，或者说危险，已然降临。
（第391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