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灵元大陆普通的百姓来说,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的生活依旧如往常一般继续。可是,却又好似一切都有了变化,他们能感受到周围气息的改变,那种压迫感和不安的情绪始终萦绕在心头。
直到某日,八大神族的族长朝着天空跪拜,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高大,却带着一种虔诚的敬畏。最终,那犹如镜面的天空缓缓龟裂,裂缝中传出了一声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的怒吼。那怒吼如同来自地狱的咆哮,充满了无尽的威严和愤怒,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高阳终见,皎月再现,一切都归于了平静,但又暗流汹涌。灵元大陆的天空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阳光洒在大地上,仿佛一切的灾难都未曾发生过。
就在那一声怒吼的余韵还在耳膜里震荡时,所有修士——无论闭关百年、还是行走市井——同时感到脑海被人用冰锥刻下一幅画面:
一男,一女。
男子着素白长衫,衣襟以暗银线绣着细碎的飞鹤,只在衣摆处溅了几点朱砂,像雪里落梅。
他生得极美,美到只能用描述女子美貌的辞藻来形容:眉似远山含黛,唇若三月桃瓣,肤光胜雪,颈侧隐有淡青色血管,像雪下封了一泓春水。
可他的轮廓分明又是男子,喉结锋利,肩线挺拔,于是那股艳色便带上了刀口舔血的凌厉。女修们只看一眼,心底便“咚”地一声,仿佛有人把一颗烧红的炭按进香灰里,酥麻的痒顺着脊背窜上耳后。
女子则一身白纱宫装,袖口极大,风一吹,像两朵墨莲开合。她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却偏偏生了一双极艳的唇,颜色浓得像刚吮过血。眼波流转时,眼尾会泛起薄薄的红,像桃花蘸了酒,未饮先醉。
她甚至不需要任何神通,只是轻轻侧头,一缕发丝被风拂到唇角,便让无数男修在刹那间心跳失序。
叛巫者!这三个字,随着画面一起烙进识海,带着灼热的疼。
八大神族联合颁下血诏:“得此二人踪迹者,赐神器一件、功法任选、灵石百万。”
一夜之间,灵元大陆所有的飞剑、灵舟、传讯纸鹤,全都载着同一张画像。客栈的掌柜用炭笔在墙上描摹,樵夫把画像刻在扁担头,炉鼎女子把二人的眉目绣进手帕,再以唇脂染上一抹暧昧的红。
有人为了神器,有人为了功法,有人只是单纯想在这乱世里抓住一根向上爬的绳索。他们翻遍每一座城、每一条河、每一片沙漠,只为一缕可能的气息。可那对男女就像被风吹散的细雪,蒸发在庞大世界的缝隙里。
雪城没有四季,只有一场漫长的冬。
天幕低垂,铅云像被谁揉皱又摊开的旧棉絮,雪花便从那缝隙里无穷无尽地筛下来。
它们不是鹅毛般的壮景,而是细碎的银屑,带着极轻的簌簌声,像无数细小的耳语,落在人的睫毛、指尖、剑鞘上,瞬间化成一滴透明的水珠,顺着纹理滑下,仿佛雪从未存在,只剩一场无声的泪。
于是城墙永不见白,屋脊永不见霜,青石铺就的街面终日闪着一层湿漉漉的光,像一条刚被雨洗过的乌玉。
雪城的空气因此带着冷冽的甜,吸一口,胸腔会被冰针刺疼,却又忍不住再吸第二口;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成一团,随即被风撕碎。
城门洞开,门外那条唯一的青石板路像一条狭长的琴键,笔直地伸向远方。石板与石板之间嵌着细白的石英线,雪花落进去,便顺着缝隙渗走,不留痕迹。
修士们自然可以驭剑凌空,却仍有不少人愿意步行——他们收拢灵力,让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听那清脆的“嗒嗒”声,仿佛回到尚未筑基的年少。
沿青石板路向南三十里,雪便下得疏朗起来,仿佛连天空也忘了这片被遗忘的地方。雪村匍匐在一面缓坡上,坡下是冻不住的月牙泉,泉眼汩汩冒着热气,把四周的草叶镀上一层翡翠般的绿。
村口的界碑只剩半截,碑文“雪村”二字被风霜啃噬得只剩轮廓,像老人缺了门牙的嘴。土墙黛瓦的院落三三两两,屋顶压着乌黑的木梁,梁上悬着风干的獐子腿与成串的赤红灯笼椒。
雪花落进烟囱,被炉火舔成一缕白烟,带着松柴的清香。再往里走,是废弃的祭雪台——九根剥了皮的云杉木桩围成一圈,桩上缠着褪色的五色布条,被风撕得丝丝缕缕。
台心一块圆形白石,表面布满细密的凿痕,那是先民以骨刀刻下的祭文,记载着“雪之祖灵,赐我甘霖,护我火种”。如今石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苔藓,像一封无人拆阅的旧信。
村里最老的老妪坐在门槛上总是自顾自的喃喃。细听才知道,原来她说的是雪城原本只是雪村外的一座关隘,后来关隘成了集市,集市成了城池,而雪村就成了关隘外三十里的“旧地”。
“叮当——”
铜铃声从村口传来,一头花斑牧牛踩着碎步,慢吞吞地踏进人们的视线。牛背宽大,却被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占得满满当当。
她脸膛黝黑,粗布棉袄外又罩了件油亮的羊皮坎肩,袖口磨得起了球。鬓边几缕灰发被雪水黏在脸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把一只厚实的手掌搭在牛颈处,任它晃着铃,一步一步往家走。
牵牛人走在最前。那是个高而瘦的中年汉子,脊背微微佝偻,像一株被风雪压弯的枯竹。粗麻长衫空荡荡挂在肩头,露出腕骨突兀的轮廓。
他的脸布满风霜皴裂,皱纹里夹着洗不净的泥渍,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将整条银河揉碎了藏在里面,雪夜也遮不住那点倔强的光。
村口的老槐树下,一位白发稀疏的老妪抬起枯枝似的手,遥遥挥了挥。
“回来啦?”声音沙哑,却带着雪村特有的温吞。
汉子连忙点头,妇人也在牛背上欠了欠身,憨厚的笑纹在黑红的脸膛上绽开。
就在此时,村内走出四人。
当先三名老者身披灿金色锦袍,衣料在雪光里亮得刺目,袍角用金线滚了雷纹与火纹,走动间似有流焰闪烁。他们腰悬玉牌,牌上“天机”二字殷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