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灼痛像被潮水卷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酥麻，仿佛有藤蔓在皮肤下轻轻蠕动。
我眨了眨眼，伊芙的脸逐渐从模糊里浮出来，她睫毛上沾着我的血珠，金发黏在汗湿的额角：\"林，你刚才心跳停了十七秒。\"
\"十七秒？\"我的喉咙像塞着烧红的铁丝，声音哑得自己都认不出。
安娜突然挤到伊芙旁边，生命体征仪在她手里晃得厉害，蓝色光纹在她镜片上跳动：\"不是重点！\"她指节发白地攥着平板，卫星云图在屏幕上疯狂闪烁，\"同步完成后，全球十六处已知遗迹同时释放能量脉冲，频率和世界树根系的振动波完全吻合——\"
\"等等。\"我撑着实验台坐起来，后颈的淡蓝纹路蹭到衣领，那触感让我猛地一颤。
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意识空间里看见的太平洋底发光根系，北冰洋震动的基地，还有那张和我相似的脸按下启动键的画面。\"这些脉冲是...回应？\"
\"更像定位。\"安娜把平板转向我，卫星图像上原本漆黑的海域跳出十几个绿色坐标，像被人用激光笔点过的夜空，\"它们在规律闪烁，间隔0.7秒，和你后颈纹路的发光频率一致。\"
我下意识去摸后颈，指尖刚碰到那片纹路，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尖啸起来。
海伦从通讯台跳起来，发梢沾着咖啡渍：\"所有卫星信号被干扰了！\"她敲击键盘的手在抖，\"但...有个定向频道还通着。\"她抬头时眼眶泛红，\"是'欢迎回家'的循环播报，源地址在...\"
\"太平洋17°S，150°w。\"我脱口而出。
那个坐标在意识空间里烧得太亮，亮到我能数清那里每一粒海底沙砾。
海伦的瞳孔猛地收缩——她没说出口的地址，被我抢先说了。
\"林博士需要休息。\"卢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这才注意到他战术刀上的血已经凝固，暗红的痕迹像条小蛇攀在刀刃上。
他走到我面前，指节轻轻叩了叩我后颈的纹路：\"新标记？\"语气太自然，自然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我偏头避开他的触碰。
门外的枪声不知何时停了，李强的影子在玻璃上晃了晃，接着传来他压低的声音：\"安全了，卢助理。\"
卢峰把战术刀插回腿侧的刀鞘，金属摩擦声刺得我耳膜发疼。
他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我的手背，带着股陌生的冷香——不是实验室惯用的消毒水味，是松针混着铁锈的气味。\"我去取新的神经稳定剂。\"他说，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最近总用这种香水。\"伊芙突然小声说。
她正在给我换输液管，针头扎进血管时我没躲，反而盯着她的眼睛，\"你注意多久了？\"
\"三周零两天。\"她把输液速度调慢，\"上周三他打翻我的咖啡，我蹲下去捡杯子，看见他脚踝有个刺青——\"她用指尖在自己脚踝画了个圈，\"像棵倒着长的树。\"
倒着长的树。
我想起世界树的根系在意识空间里的样子——那些向宇宙深处延伸的脉络，可不就是倒着长的树？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伊恩抱着一摞文件挤进来。
他西装皱得像团纸，领带歪在锁骨处，见我醒了，直接把文件拍在实验台上：\"林博士，能解释下为什么所有被渗透的研究组都和卢峰有过合作吗？\"
我翻开文件，第一页是NASA天体物理组的渗透报告，末尾项目负责人签名栏里，\"卢峰\"两个字力透纸背。
第二页是欧洲量子实验室的泄密记录，合作顾问那一栏，又是\"卢峰\"。
第三页...我的指尖开始发抖——那是我三年前主导的\"斯隆-07\"计划，项目组成员名单里，卢峰的名字排在第二。
\"他当时只是实习生。\"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伊恩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着：\"但所有泄密事件，都发生在他参与项目的时间段内。
更有意思的是——\"他抽出一张监控截图，画面里卢峰正和一个穿工装的男人在消防通道交谈，\"半小时前，这位'技术人员'刚被证实是佐木基地的前雇员。\"
实验室的空调突然停了。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里放大，一下，两下，和后颈纹路的发烫节奏完全同步。
安娜碰了碰我胳膊：\"你要看看这个吗？\"她递来一个银色U盘，\"世界树传来的信息里，我解析出一段加密代码——\"
我接过U盘插进电脑，字符瀑布般倾泻在屏幕上。
当那个熟悉的协议头出现时，我差点撞翻椅子：\"斯隆私密协议！\"那串由希腊字母和星图符号组成的代码，是我亲手为\"斯隆-07\"计划设计的，除了核心成员，没人知道加密方式。
\"所以世界树不是自然产物。\"安娜的声音发颤，\"它在使用人类的技术...或者说，有人在借它使用人类的技术。\"
深夜的实验室像座冰窖。
我裹着外套缩在墙角，监控摄像头的红点在头顶眨着眼睛。
等最后一盏顶灯熄灭，我摸出藏在鞋底的微型终端，输入卢峰的工号。
通讯记录滚动起来，三月前的一条引起了我的注意：发送时间03:17，接收地址——太平洋17°S，150°w，和白天卫星定位的坐标分毫不差。
\"啪。\"
终端突然黑屏。
我猛地抬头，窗户上倒映出一个人影——是李强。
他举着保温杯对我晃了晃，口型说：\"我去打水，十分钟。\"然后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快速截图保存记录，正准备退出时，鬼使神差输入了\"卢峰\"和\"斯隆\"的关键词。
搜索结果弹出的瞬间，我差点咬到舌头——那是张泛黄的旧照片，背景是座地下设施的金属门，卢峰和斯隆并肩站着，斯隆搭在他肩上的手很用力，两人脸上都没有笑。
后颈的纹路突然灼痛起来。
我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赶紧关掉终端塞进外套里。
门被推开时，卢峰抱着药箱走进来，白大褂上还沾着松针的碎屑。
他扫了眼我缩在墙角的姿势，挑眉：\"睡不着？\"
\"在想融合协议。\"我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我就愣住了——这是我明天才打算提的试探。
卢峰的手指在药箱上顿了顿。
他低头翻找针剂，阴影遮住了眼睛：\"世界树的融合协议？
那不是你十年前写的论文主题吗？\"
\"是。\"我盯着他后颈——那里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像张白纸。
可照片里的他，和斯隆站在\"斯隆-07\"的基地前，神情肃穆得不像个实习生。
\"该换药了。\"卢峰抽出针管，酒精棉擦过我手臂时，我闻到了那股松针混铁锈的冷香。
他的指尖扫过后颈的纹路，声音轻得像叹息：\"林博士，你比我想象中醒得更早。\"
我盯着他瞳孔里跳动的实验室灯光，突然笑了：\"卢助理，你比我想象中藏得更久。\"
他的手一抖，针剂掉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里，我听见自己后颈的纹路发出轻响——像某种沉睡的东西，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