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弹车碾过布鲁克林大桥的钢索阴影时，我正将陨石样本按在量子平板上。
那些新浮现的玛雅符号在屏幕里分解成二十组坐标，其中三个红点与莉莉标记的根须穿透区完全重合。
“曼哈顿下城有临时集会许可。”车载人工智能（AI）突然调出市政厅的电子批文，卢峰把激光笔塞进战术腰带，“马克在时代广场买了六块全息广告位。”
我从后视镜看到大卫的指关节在键盘上泛白，他刚切断三个仿造政府官网的钓鱼链接。
“他们正在直播页面植入认知干扰滤镜——看到紫色波纹弹窗的人会产生五分钟短期记忆混乱。”
市政广场的喷泉池飘满反科学联盟的传单，我踩过一张印着“世界树是上帝使者”的标语时，裤脚沾上了带着苦杏仁味的黏液。
卢峰突然拽着我后退半步，他军靴前方三厘米的地砖正在渗出淡绿色液体。
“和休斯顿地陷前的土壤渗出物成分相同。”他手腕上的检测仪发出蜂鸣，二十米外的临时演讲台已经被改装成环形辩论场，六名穿着诺贝尔奖得主同款灰西装的“专家”正在调试全息投影仪。
艾丽的红发在人群里格外刺眼，她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麦克风时，袖口露出半截缠绕着发光藤蔓的皮肤。
“看看这位末日预言家！”她涂着紫色甲油的手指戳向我的鼻尖，“上个月还在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偷陨石标本的窃贼——”
我举起胸前的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徽章，金属边框突然变得滚烫。
台下有个戴防毒面具的男人正在喷洒橙黄色烟雾，人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量子泡沫理论证明任何地外威胁都会在穿越太阳风层时湮灭！”第一个专家调出不断跳动的数学模型，他领带上别的银杏叶胸针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所谓防御计划不过是骗取科研经费的——”
“那你们怎么解释太平洋板块的异常震动？”我把陨石样本拍在检测仪上，玛雅符号投影在市政厅大理石外墙上，原本缺失的历法环突然补全了二十二道刻痕，“这些符号对应的地理坐标，每个都出现了重力异常现象！”
卢峰突然将激光笔对准喷泉池。
当绿色液体被532纳米波长照射的瞬间，竟浮现出与世界树根须脱氧核糖核酸（dNA）相同的双螺旋荧光。
人群发出惊呼，那个喷洒黄雾的男人悄悄退向消防通道。
“暗物质中和剂才是唯一解决方案！”第二个专家打开装有蓝色液体的密封罐，罐体标注着马克任职的媒体集团标志，“我们已经在大峡谷成功——”
人工智能（AI）突然在我视网膜投影出实时卫星图，大峡谷岩壁上新出现的黑色脉络正在吞噬科罗拉多河支流。
我放大图片时，注意到那些脉络的分形结构，与三天前从马克西装上提取的孢子样本完全一致。
“看看这位拯救者的真面目！”艾丽突然甩出张照片，那是我在休斯顿实验室摔碎培养皿的监控截图。
她背后的全息屏开始循环播放经过剪辑的音频，我提醒民众储备碘片的忠告被扭曲成囤积居奇的恐吓。
有个穿工装裤的老人突然撞翻隔离栏，他脖子上鼓起的血管泛着和艾丽手腕藤蔓相同的荧光绿色。
“我女儿吃了政府发的抗辐射药就开始便血！”他挥舞的计算机断层扫描（ct）片显示肺部布满树根状阴影，这症状与被世界树孢子感染的小白鼠一模一样。
我伸手想扶住踉跄的老人，量子平板却突然收到莉莉的紧急定位——她的运动轨迹在过去四分钟里出现了十七次非自然直角转折。
当我想调取实时监控时，所有市政广场的摄像头同时跳转到三个月前的日常画面。
“注意三点钟方向。”卢峰借着递水瓶的动作压低声音，那个戴着银杏叶胸针的专家后颈处，有块皮肤正在像融化的蜡一样起伏。
我们五天前在巴尔的摩截获的变异真菌样本，在培养基上也会呈现相同的形态变化。
喷泉池突然发生剧烈沸腾，绿色液体蒸腾出的雾气在空中组成世界树的轮廓。
我按下防护服颈部的密封按钮时，发现大卫传来一段破译的代码——这些所谓专家的学术论文，参考文献都指向马克在新加坡注册的空壳公司。
“你们声称的暗物质中和剂……”我扯开第二个专家的领口，露出锁骨下方蜈蚣状的缝合疤痕，“里面培养的是不是用航天器隔热瓦改良的真菌孢子？”
广场突然响起防空警报的变调旋律，所有人智能设备同时弹出血色倒计时。
当我想抓住那个后退的专家时，他整个人突然像漏气的人偶般瘫倒在地，西装里涌出成千上万只带着金属光泽的甲虫。
人群陷入混乱的瞬间，我隐约看到对面咖啡馆二楼闪过淡紫色裙角——莉莉总说那是她的幸运色。
喷泉底部传来岩石开裂的轰鸣，而我的视网膜投影突然接收到一组陌生频段的求救坐标，定位点正在以每秒三百米的速度向广场逼近。
莉莉的浅紫色裙摆扫过咖啡馆旋转门时，我恰好踩住一只试图钻进下水道的金属甲虫。
她怀里抱着的全息投影仪在混乱中亮起蓝光，那些被马克集团删除的实验室监控原片，正以每秒三十帧的速度冲刷着市政厅外墙。
“休斯顿实验室的原始数据链。”她踩着满地乱爬的甲虫冲上演讲台，发梢沾着不知从哪蹭来的荧光孢子，“各位现在看到的才是完整的实验记录！”
人群的尖叫声突然低了八度。
全息画面里，我摔碎培养皿的七秒前，有个穿防护服的身影正往样本架倾倒蓝色液体。
当莉莉将画面局部放大二十倍，那人袖口露出的银杏叶纹身与专家胸针完全一致。
“伪造证据也要讲究基本法。”卢峰突然扯开第三个专家的衬衫，他胸口皮肤下蠕动的金属光泽与满地甲虫如出一辙，“需要我切开这层硅胶假皮，给大家看看皮下植入的遥控发声器吗？”
艾丽手腕的藤蔓突然暴涨，却在即将缠住莉莉脚踝的瞬间被大卫的电磁脉冲枪击中。
那些发光植物纤维像被抽去骨头的蛇，软塌塌地垂落在喷泉池边沿蒸腾的绿雾里。
“你们所谓的抗辐射药……”莉莉从背包抖落出六支不同批次的药剂，其中三支的密封条上印着马克传媒集团的防伪码，“有效成分含量不足标注的千分之一，倒是添加了促进孢子着床的生长因子。”
我扶住她因愤怒而发抖的肩膀，闻到她发间混着硝烟与鼠尾草的气息。
这个距离能清晰看见她睫毛上凝结的冰晶——从中央公园赶来时，她应该穿过了那场人工降雪的辐射尘清洗区。
“小心！”
卢峰的警告和玻璃碎裂声同时响起。
那个脖颈皮肤融化的专家突然掷出试管，莉莉在闪避时被散落的传单滑倒。
我伸手揽住她后腰的瞬间，量子平板从口袋里滑落，自动播放出马克与艾丽上周在废弃地铁站的交易录像。
人群爆发出海啸般的怒吼。
原本举着“科学家下地狱”标语的老人突然调转牌面，用红色喷漆在背面写下“我们需要真相”。
他的动作扯开了衣领，露出锁骨处已经开始木质化的皮肤。
“他们给我注射的‘疫苗’……”老人颤抖的手指陷入正在树皮化的脖颈，渗出的淡绿色汁液与喷泉池里的液体产生共鸣震动，“今早发现连心跳都变成了年轮状波纹。”
莉莉借着我手臂的力量站稳，她腕骨传来的温度让我想起火星探测器传回的第一组地热数据。
那些曲折的红外线图谱，此刻却化作她耳后若隐若现的血管纹路。
“十二点钟方向通风口。”卢峰用激光笔在地面投射出警告标记，“甲虫群正在重组生物电信号。”
大卫突然掀开下水井盖，将某个带着马克集团商标的信号发射器扔进沸腾的绿液。
那些金属甲虫立刻像断了线的木偶，纷纷坠落在融化的地砖缝隙里。
他在溅满黏液的全息键盘上敲出解密程序，市政厅所有电子屏突然开始轮播世界树根须穿透地壳的卫星云图。
“太平洋海沟的震动频率……”莉莉将量子平板按在演讲台感应区，玛雅符号与卫星图重叠的刹那，二十组坐标同时指向正在逼近的根须尖端，“每缩短一千公里，重力异常值就会呈指数级增长。”
穿工装裤的老人突然剧烈咳嗽，从他嘴里飞出的荧光孢子在空中组成微型世界树模型。
卢峰抢在警卫队抵达前采集了样本，检测仪显示的基因序列与被真菌控制的专家完全匹配。
“这不是传染病。”我将培养皿举过头顶，里面挣扎的真菌菌丝在接触广场射灯后，突然扭曲成玛雅历法的符号，“而是通过电磁波传递的基因指令——你们手机收到的每一条马克集团的推送，都是孢子植入的载体！”
人群炸开恐慌的涟漪，此起彼伏的粉碎声从各个角落传来。
当最后一块智能手表被砸进喷泉池，空中悬浮的孢子云突然失去活性，像燃烧殆尽的烟花簌簌坠落。
艾丽不知何时溜到了消防通道口，她断开的藤蔓手腕正在滴落类似航空燃油的粘稠物。
卢峰射出钩索枪的瞬间，她整个人突然自燃成绿色火球，跃入东河时激起的浪花里浮起大片死鱼。
“纽约港的监控卫星显示，三小时前有艘注册在开曼群岛的货轮……”大卫调出船舶追踪图，航线与玛雅符号标记的根须路径完全重合，“卸下了两百个标注‘宗教圣物’的铅封集装箱。”
莉莉蹲下身帮老人擦拭脖颈的汁液，她取下琥珀发夹固定住对方不断剥落的皮肤碎屑。
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在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工作时，她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固定过飘浮的陨石样本。
“十二个未公开的穿透点。”她突然抬头与我视线相撞，虹膜里映着量子平板上跳动的红点，“全都分布在尚未举办宣讲会的城市。”
防空警报变调的尾音还在建筑物之间碰撞，那些血红色倒计时却突然切换成联邦应急管理局的避难指南。
在闪烁的警示灯里，我注意到莉莉运动手环的定位记录——她今晨出现在布鲁克林博物馆的路径，与真菌专家逃跑时的监控录像有七处重叠。
卢峰扯了扯我防护服的减压阀，他藏在掌心的检测仪显示莉莉周围辐射值异常。
但当我想凑近确认时，她背包里滚出的宇航级密封罐正好解释了这个数据——那是我们上周在卡纳维拉尔角丢失的陨石样本。
“马克在时代广场的全息广告……”大卫突然切断市政厅电源，在骤然的黑暗中，那些漂浮的孢子像是被惊醒的萤火虫，“三十秒前全部换成了你的通缉令。”
莉莉握住我准备按警报器的手，她掌心的老茧与量子平板边缘的磨损痕迹惊人相似。
这个发现让我胃部抽搐，就像第一次发现恒星消失的真相时，那种甜蜜而致命的窒息感。
“去圣路易斯大拱门。”她在警卫队的探照灯扫过来前塞给我一张磁卡，上面的激光防伪标志与马克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禁系统属于同批次产品，“那里有他们改造北美大陆架的……”
突然袭来的电磁脉冲让所有电子设备陷入死寂。
在最后熄灭的全息投影里，我瞥见莉莉瞳孔深处转瞬即逝的金属反光，就像那些被操控的甲虫外壳在月光下的色泽。
喷泉池底的岩石裂缝传出类似世界树根须摩擦地幔的轰鸣，而我的防护服内侧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串用辐射尘写成的玛雅数字——那是莉莉常用的口红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