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辰心念急转，将自己所有能动用的手段都在心底盘算了一遍，可无论是功法，还是现有的法宝，在天贵老人如炼狱般的鬼影汹涌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想逃出生天，根本不可能。
就在他心神一滞，眉心紧蹙之际，一道虚弱的气息忽然在身侧波动。
素岚缓缓支撑着身子站起，她慢慢抬起手掌，随意拭去嘴角溢出的鲜红，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势。
她的目光落在石辰怀中的玄珑身上，眼底却透出一种释然与决绝。
她唇角轻轻扬起，笑意凄美，像是昙花一现的光华，转瞬即逝。
“玄珑……”她低声喃喃，声音轻若羽落，却清晰无比，直击人心。
“我……先走一步了。”
玄珑心中一紧，仿佛心口承受了重重一击，呼吸都为之一窒。
素岚的声音不大，却像利刃一般划开了这片充斥鬼啸的空间。
她的眼神宁静而决绝，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玄珑想要开口，可过于激动的情绪加上过重的伤势，她的喉咙像被无形的铁钳锁死，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两行清泪无声的从她眼中滑落，她想起身，可奋力的挣扎，也只是在石辰的怀里扭动了几下。
天鬼老人抬手一挥，漫天鬼影随之躁动，阴厉至极的气息再度充斥整个阵法空间，仿佛下一息便要将整个空间化作修罗炼狱。
抱有死志的素岚，虽身受重伤，却在此刻彻底站稳了身形，她的气息也出奇的平静。
她伸手一拂，袖中光华散开，一道微型的玄奥阵纹竟在她身后重新汇聚成一道虚影般的光轮。
那光轮黯淡，仿佛下一瞬就会破灭，但其上隐隐蕴藏着超越她本身修为的浩然气息。
玄珑瞳孔猛然收缩，心神震动，她好像拼尽了全力才重新发出声音：“这是……以命为引，强行燃烧魂魄，催动禁法！素岚姐姐……不要！”
再次奋力挣扎，想要上前阻止，却被素岚投来的眼神生生定住。
那目光中没有悲伤，只有一抹淡然与坚定。
“石辰，护住玄珑，或许……我能为你们争得一线生机！”
寥寥数语，却仿佛凝聚了她最后的所有意志。
下一刻，素岚整个人化作一道炽烈的流光，猛然冲天而起，直扑天鬼老人！
素岚声音落下的刹那，她体内灵力轰然暴涌。
原本已经衰败的气息，竟骤然炽烈如火焰般升腾而起，仿佛将整个天地都点燃。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拂，一个巴掌大小的古朴的阵盘虚影，竟在她面前浮现，其上燃烧着惨烈的血光，就像是她的精血被点燃一般。
天鬼老人眉头微挑，发出一声森冷的怪笑：“桀桀桀……悄悄摸摸地又凝聚出一个阵法？可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了？”
他话音未落，素岚却已如流光划破空间，血色阵纹在她脚下疾速蔓延，直逼天鬼老人所在。
然而，当阵纹骤然封锁虚空的一瞬，天鬼老人的笑声猛地顿住，他眼底幽绿的鬼光倏然一缩。
“不对！”他骤然厉啸，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惊惧。
“这不是普通的以命燃阵！”
他清晰感知到，素岚不仅仅是在燃烧生命。
她此刻正连同自身的修为、根基，甚至神魂也一同点燃！
那是最狠毒、最惨烈的献祭之阵，不但对敌人狠，对施术者更狠！
“小女娃，你疯了不成！神魂被灭，就什么都没有了！”
天鬼老人怒吼，同时双手翻转不休，滔天鬼雾翻涌，无数鬼影嘶吼着扑出，或撕咬，或拖拽，或自爆，密密麻麻地朝素岚蜂拥而去。
可当这些鬼影扑近阵法之时，却仿佛撞上了一层绝对不可侵犯的光幕。
无论它们如何动作，都只能在血光中化作缕缕青烟，被彻底湮灭。
素岚衣衫猎猎，长发在烈焰般的灵光中狂舞，她身影孤绝，像一朵燃烧到极致的花，正以最炽烈的姿态，怒放在死亡之前。
她的目光始终坚定，唇角依旧挂着那抹凄然的笑。
“神魂没了，便没了！这样的世界，我再也不想来了！”
素岚的身影如流光继续前进，势如破竹，但每靠近天鬼老人一丈，她的气息便急剧衰减，生命精元也如流水一般疯狂流逝。
原本清丽绝俗的面容，在燃阵的炽烈光辉下，肉眼可见地枯槁下去。
青丝瞬息间染霜，肌肤一寸寸失去光泽，眼角细纹悄然爬上。
短短几个呼吸，她竟从豆蔻年华，化作风烛残年的老妪。
石辰怀中的玄珑早已泪流满面，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大片衣襟。
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近乎破碎：
“素岚姐姐……平日里最爱美，今早出门，还特意花了半个时辰梳妆……可是现在……为了我这一线生机，她竟做到这种地步！”
石辰面色阴沉无比，素岚的决绝早已在他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虽然他之前跟这二女不熟，但素岚能为玄珑做到这个地步，说明她们之间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
“这样的情况，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弱……就是原罪！”
他指节捏得“咯咯”直响，胸腔升起的那股无力感，就像一根钉子，狠狠钉入他的心头。
天鬼老人神色终于动容。
那双幽绿鬼眸深处，第一次浮现出慌乱与不安。
“疯子！！”他怒吼一声，双手猛地掐诀。
“鬼域爆破！！”
瞬息之间，比之前更加庞大的鬼影从他残破的斗篷里疯狂涌出，像无穷无尽的黑潮，将天地吞没。
它们一只只拖拽着长长的尾翼，嘶吼着自爆，连空间都被炸得扭曲变形。
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如同丧钟，为素岚的生命敲响最后的乐章。
素岚的身体剧烈一颤，鲜血化作乌黑雾气从唇角喷涌而出，整张面庞在刹那间彻底枯萎，就像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
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如初，透彻得让人不敢直视。
素岚已冲至天鬼老人十丈之前，血光烈焰包裹全身，仿佛一颗燃烧至极限的流星。
她似乎想要回头，再看玄珑最后一眼，可转到一半，像突然想到什么，又连忙将头转了过去。
“玄珑……别哭……”她心底无声呢喃，随即唇角微抿，吐出最后一个字。
“爆！”
轰！！！
刺目的白光仿佛点亮了整个天地，血色阵纹轰然炸裂，化作毁天灭地的洪流。
那是素岚以生命凝聚出的最后光辉，足以焚尽一切鬼影，撕裂一切阴霾！
天鬼老人脸色大变，疯狂催动鬼雾护身，可那洪流如烈日炽阳，直接将一切黑暗蒸发殆尽！
石辰猛地将玄珑压在身后，双臂死死护住她。
下一瞬，暴烈的冲击如万丈怒潮席卷而来，直接将他脚下的飞舟碾成无数细小碎片，飘散在血光余波中。
天地间，只剩那震耳欲聋的一声轰鸣，久久回荡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