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郊区，凌晨三点十七分。
沈羽蹲在废弃纺织厂的围墙上，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落。五十米外，那栋挂着\"吴越古文化研究所\"牌子的灰白建筑在夜色中沉默伫立，窗户漆黑如盲人的眼睛。
\"确定是这里？\"她低声问。
耳麦里传来齐临的回应：\"江老师退休后登记的住址。但...\"一阵静电干扰般的杂音后，\"量子链接显示他不在里面。\"
沈羽皱眉。自从两天前那次\"量子跃迁\"后，她和齐临之间的命格链接就发生了奇怪变异——现在即使相隔数公里，他们也能共享部分感官和直觉。此刻，她不仅能听到齐临的声音，还能\"感受\"到他正躲在对面树林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铜钱。
\"我去侦查。\"沈羽从围墙上轻盈跃下，落地时右肩传来一阵刺痛——那是前天晚上被观星者射中的伤口。她咬紧牙关，将疼痛压下去，贴着墙角的阴影向前移动。
研究所大门紧锁，但侧窗有一条缝隙。沈羽从腰间取出一根细铁丝，三秒后，窗户无声滑开。她翻身入内，匕首已经握在手中。
屋内弥漫着古籍和草药混合的气味。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沈羽辨认出这是一间办公室，墙上挂满了各种古旧卦盘和星图。她的脚尖碰到地上散落的纸张，蹲下身查看——是某种观测记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和坐标。
\"有人近期来过。\"她对着耳麦说，\"资料还很新。\"
耳麦没有回应。沈羽皱眉，再次尝试：\"齐临？\"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齐临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干扰...有人接近你的位置！\"
沈羽立刻关闭耳麦，闪身躲到书柜后方。几秒钟后，走廊尽头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灯光骤然亮起。沈羽屏住呼吸，从书柜缝隙中观察——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缓步走入，手中提着一个超市购物袋。他穿着普通的老式夹克，花白头发凌乱地支棱着，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退休老人。
但沈羽的肌肉绷紧了。她认得那个侧影——江无涯，齐临的恩师，三年前\"死亡\"的卦术大师。
江无涯放下购物袋，突然停下动作。他没有回头，但声音清晰地传来：\"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沈羽握紧匕首，衡量着是战是退。就在这时，她感到一阵奇怪的抽离感——齐临的视角突然叠加在她的视野上，她同时看到江无涯的背影和自己躲在书柜后的身影。
这种双重视角让沈羽一阵眩晕。等她回过神来，江无涯已经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的藏身处。
\"沈家丫头，出来吧。\"老人叹了口气，\"带着我那傻徒弟一起。\"
沈羽犹豫了一秒，决定赌一把。她站起身，匕首仍握在手中：\"齐临在外面。有人跟踪我们。\"
江无涯点点头，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卦盘前，手指在上面画出复杂纹路。随着他的动作，整个研究所的灯光突然变成暗红色，同时某种高频嗡鸣声在墙壁中响起。
\"防护卦阵启动了。\"江无涯说，\"现在可以叫你那位出来了。外面的人暂时看不到也听不到这里的情况。\"
沈羽通过命格链接向齐临传递信息。几分钟后，齐临从窗户翻进来，衣服被雨水打湿，眼镜上蒙着一层水雾。他看到江无涯的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
\"老师...\"齐临的声音哽住了。
江无涯打量着昔日的爱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三年不见，你倒是学会带姑娘私闯民宅了。\"
齐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沈羽知道他在想什么——三年前那场大火，江无涯的\"牺牲\"，所有的悲痛和怀念...现在却面对这样一个荒谬的重逢。
\"坐吧。\"江无涯指了指沙发，自己则慢吞吞地开始烧水泡茶，\"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
沈羽没有动：\"先回答一个——你是真的江无涯，还是赵无极的又一个化身？\"
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叫。江无涯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抖动，沈羽以为他在哭，直到听见那嘶哑的笑声。
\"直来直去，我喜欢。\"老人转过身，突然卷起左袖露出手腕——那里有一个与沈羽、齐临相似的疤痕，但形状更加复杂，像是多个卦象叠加而成，\"这个答案够清楚吗？\"
齐临倒吸一口冷气：\"命格容器...\"
\"聪明。\"江无涯放下袖子，\"十五年前，当赵无极发现命格融合的奥秘时，我是他的第一个...实验品。\"
沈羽感到一阵恶寒。命格容器——这是卦术中最禁忌的话题之一，将一个人的命格强行改造成能容纳他人灵魂的\"容器\"。过程如同千刀万剐，幸存者百中无一。
\"所以你假死...\"齐临的声音颤抖着，\"是为了摆脱他？\"
江无涯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不全是。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了他真正的计划。\"他指了指窗外，\"看到那些星星了吗？北斗九星。\"
沈羽和齐临对视一眼。北斗只有七星，何来九星？
\"上古传说，北斗原有九星，后两颗隐而不现。\"江无涯啜了一口茶，\"赵无极认为，那两颗'隐星'其实是连接太虚界的门户。他的目标从来不是统治几个卦修流派，而是打开那道门。\"
齐临突然站起来：\"那个空间裂隙！我和沈羽在天文台看到的——\"
\"已经开始形成了。\"江无涯点点头，\"你们阻止了金融中心的仪式，但赵无极准备了数十年，怎会只有一个计划？\"
沈羽的思绪飞速运转：\"观星者...他们和赵无极什么关系？\"
江无涯的茶杯停在半空：\"你们遇到观星者了？\"
\"前天晚上。\"齐临简要描述了遭遇，\"他们似乎能探测到量子卦力波动。\"
江无涯的脸色变得凝重：\"比预计的更快...听着，观星者表面是政府资助的研究机构，实际上由赵无极暗中控制。他们的任务就是监测和收集异常卦力现象，为开启太虚之门做准备。\"
沈羽想起黑衣人手套上的北斗七星标志：\"所以那些无人机，那些装备...\"
\"都是为捕获你们这样的'异常体'设计的。\"江无涯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老照片，上面是年轻的他和另外几个人站在某座古建筑前，\"三十年前，我们几个师兄弟发现了量子卦术的雏形。赵无极走火入魔，认为这是打开太虚之门的钥匙。我试图阻止他，结果...\"
他再次露出手腕上的疤痕：\"成为第一个牺牲品。但我也因祸得福——作为容器，我能感知到他的部分意图。三年前当我发现他准备利用双生无心者时，不得不假死脱身，暗中调查。\"
齐临的表情从震惊逐渐转为怀疑：\"等等...如果你一直在监视赵无极，为什么不出手阻止金融中心的事件？为什么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无辜者受害？\"
江无涯沉默了片刻：\"因为需要确认他的全部计划。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沈羽敏锐地注意到老人说这话时，左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说谎的迹象。她悄悄通过命格链接向齐临传递这个发现。
齐临的眼神变了：\"老师，请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你真的只是被迫成为容器的吗？\"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江无涯缓缓放下茶杯，与齐临对视。几秒钟后，他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敏锐。\"
他卷起袖子，这次露出的不仅是疤痕，还有一个微小的卦符纹身：\"这是自愿契约。是的，最初...是我主动提出成为容器的。\"
齐临像被雷击中般后退一步：\"为什么？\"
\"为了力量！为了探索卦术的终极奥秘！\"江无涯眼中突然迸发出狂热的光芒，随即又黯淡下去，\"年轻时的愚蠢罢了。当我意识到代价是什么时，已经太晚了...\"
沈羽的匕首已经出鞘：\"你还在为他工作。\"
这不是疑问句。江无涯看了看她，突然笑了：\"聪明的丫头。但只对了一半。\"他慢慢站起身，\"我不是为他工作，我们...是合作关系。\"
齐临的脸色变得惨白：\"所以这一切...都是陷阱？\"
\"不全是。\"江无涯叹了口气，\"我确实想保护你们。但赵无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观星者也锁定了你们的位置。与其让你们盲目逃亡，不如...\"
他的话没能说完。研究所的防护卦阵突然发出刺耳警报，紧接着整面墙被某种能量武器轰开一个大洞。烟尘中，三个黑衣人持枪冲了进来。
\"趴下！\"沈羽一把拉倒齐临，同时甩出匕首。最前面的黑衣人惨叫一声倒地，但更多的黑影正在从破洞涌入。
江无涯却站在原地不动，任由黑衣人将他包围。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冷峻的脸：\"江老，阁主等您多时了。\"
\"告诉赵无极，再给我三天时间。\"江无涯平静地说，\"这两个孩子还有用。\"
黑衣人冷笑：\"恐怕由不得您了。\"他举起一个奇怪的装置，对准江无涯，\"阁主说，如果您反抗，就直接回收容器。\"
沈羽和齐临躲在翻倒的沙发后，通过命格链接无声交流。沈羽能感受到齐临内心的剧烈波动——对恩师的背叛感到愤怒，却又无法完全割舍多年的师徒之情。
\"我数到三。\"沈羽在齐临手心写道，\"从后窗走。\"
齐临微微摇头：\"他毕竟是我老师...\"
就在这时，江无涯突然动了。他的佝偻身躯不可思议地挺直，双手画出复杂的卦纹。空气中的卦力瞬间凝聚成无数细小的光针，射向周围的黑衣人。
\"走！\"江无涯大吼，\"去青城山找莫问天！他知道怎么关闭太虚之门！\"
黑衣人纷纷倒地惨叫，但更多的援兵从外面涌来。沈羽抓住齐临的手臂：\"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齐临最后看了一眼正在苦战的老师，咬牙跟上沈羽。两人冲向后方走廊，那里有一扇紧急出口。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时，一个黑衣人从侧面扑来，手中的电击棒直指齐临后心。
沈羽想都没想，身体先于意识行动。那种奇异的抽离感再次袭来，她感到体内的卦力以特定频率振动起来...
下一秒，她出现在齐临身后，替他挡下了这一击。电击棒接触的瞬间，沈羽全身肌肉痉挛，但她硬是咬牙反手一拳击中黑衣人咽喉。
\"沈羽！\"齐临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同时向追兵扔出一把铜钱。铜钱在空中爆炸，释放出刺眼的闪光和浓烟。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后门，钻进研究所后面的竹林。雨下得更大了，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跑了约十分钟，确认暂时甩掉追兵后，他们躲进一个废弃的凉亭。沈羽瘫坐在潮湿的地上，右肩伤口又开始渗血。
\"你的跃迁能力...\"齐临检查着她的伤势，\"越来越熟练了。\"
沈羽勉强笑了笑：\"就是着陆不太稳。\"她突然严肃起来，\"齐临，关于江老师...\"
\"我知道。\"齐临的声音低沉，\"他选择了他的路。现在我们必须选择我们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星云图案的纸，已经被雨水浸湿了一角：\"青城山...莫师叔确实隐居在那里。如果世上还有人能解开这个图案的秘密，那就是他了。\"
沈羽点点头，突然抓住齐临的手：\"等等...你感觉到了吗？\"
齐临闭上眼睛，通过命格链接感知着：\"有人在追踪我们...但不是观星者。\"他猛地睁开眼睛，\"是赵无极！他已经恢复了足够的力量，正在通过量子链接反向定位我们！\"
沈羽立刻切断自己的卦力流动：\"能屏蔽吗？\"
\"暂时可以。\"齐临快速画了几个卦符印在两人额头，\"但这撑不了多久。我们需要尽快赶到青城山。\"
远处传来犬吠声和手电筒的光束。沈羽挣扎着站起来：\"先离开苏州再说。\"
两人借着竹林掩护，向最近的公路潜行。沈羽的脑海中却不断回放江无涯最后那个眼神——愤怒中带着决绝，却又隐含某种深切的悲伤。她总觉得，这位老人隐瞒了比他说出的更多秘密。
而更让她不安的是，当她使用量子跃迁能力时，隐约感到某个遥远的存在\"注视\"着她...就像黑暗宇宙中突然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