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不知被封闭了多久,里边充斥着浓郁的腥臭气。
赵灵姝从秦孝章嘴里得知,他们从上边掉下来时,惊动了一些小动物。好在那些小动物都都没有什么威胁性,察觉到异动便狂奔往四处逃命去了。
另外,距离昨天出事,已经过去了一整天时间。
赵灵姝坐在一侧,一边听秦孝章说话,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手中的烤鱼。
秦王殿下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可实际上,不管是刮鱼鳞,还是给鱼开膛破肚清理内脏,秦王殿下都做的手到擒来。
他很快将鱼处理好,又不知从那里变出了一堆干柴来。用怀里的火折子将柴火堆点燃,将烤鱼串在剑上不时给烤鱼翻面。
赵灵姝一会儿看鱼,一会儿看秦王手中的剑。
这把剑早先藏在轮椅中,表面上看平平无奇,甚至连颗宝石都没镶嵌。但是能轻易将燕驹的胳膊砍断,那这剑肯定不是无名之辈。
当然,她这么说,并不是在否认秦王殿下的功夫和能耐,但若手中无利器,她相信秦孝章应付起燕驹来,绝不会那么从容。
“对了,你的轮椅呢?”
秦孝章看她一眼,清俊的眉眼中露出些好笑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关心我的轮椅。”
“我这不是觉得,往日小看你的坐骑了么。那轮椅是谁给你打造的?里边竟然还藏了这么锋利的兵器,竟还装了很多暗器。怪不得殿下你敢深入虎穴狼窝,原来是身旁有依仗。”
秦孝章好似没听到她这些话,他将烤鱼翻个面,随意的说,“轮椅早摔碎了。”
轮椅再贵重,到底不及人命。
他可以放任轮椅碎裂,却不能眼看着赵灵姝去死。
也是因此,在最先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洞穴后,他就用手中的剑划着山壁,减缓了下落的势头,这一缓,他就顺理成章接住了赵灵姝。
可惜,那洞穴犹如一个瓶子设计,上边窄,下边宽。
他们在瓶颈时,他有计可施,可到了下半截,他无处落脚,手中的剑也没了作用。
由此,两人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他做了垫背,身上摔出严重的内伤。赵灵姝没比他好到哪里去,直接摔断了一条腿。
秦孝章心里想着这些,手里的动作却没停。烤鱼已经烤的金黄酥脆,香味扑鼻而来,某人的肚子咕噜噜唱着大戏,眼珠子更是黏在烤鱼上,挪也挪不开。
再不把烤鱼给她,他担心她流口水。
秦孝章将烤鱼取下来,放在一张翠绿的叶子中,递给赵灵姝。
赵灵姝给感动的,一嘴咬了上去。
都啃到鱼肉了,她才后知后觉想起,“你不吃么?”
“我一会儿再去抓一条。大姑娘饿的都要吞整牛了,我还虎口夺食,我怕你因为点吃的再和我打起来。”
赵灵姝呜呜点头,一边吃着并不太美味的烤鱼。
烤鱼烤的金黄酥脆,可这并不能掩盖上面没洒调料,也没放盐的事情。
不过关键时候,有的吃就不错了,再挑三拣四,把秦王惹恼了,她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赵灵姝饿坏了,狼吞虎咽吃着烤鱼,一边吃,她还要小心的吐出鱼刺,省的没被摔死,反倒被鱼刺卡死了。
等鱼吃到一半,她看到秦孝章去而复返。
他手中的剑上又扎了一条处理干净的鱼,此时坐在她对面的火堆旁,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之前的步骤。
赵灵姝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就问他,“这边离河很近么?”
“不是近,而是这山洞就被河水环绕着。”若到了雨水旺盛的季节,降水直接涌进山洞中,那他们只能去高一点的地方落脚了。
赵灵姝闻言点点头,“我们现在肯定还在石头寨中,都过去一天了,怎么还没人找到我们?”
“哪儿那么简单。”
若他若料不差,他们现在应该在石头寨的山腹中。且这个山腹从吊桥那边肯定摸不进来,应该只有从悬崖那个方向的底部才能进入。
但是底部有吃人的泥淖,还有诸多猛兽,蛇鼠虫蚁也不少。
山寨中若出现被惩罚致死的人,都是直接将他们的尸体丢到那下边,由此着地方的凶恶可见一斑。
那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能够保证石头寨不会腹背受敌。也正因此,就给寻找他们加大了困难。肃王他们要进入此处,怕是得费一番功夫。
赵灵姝与秦孝章又说了一些话,包括但不仅限于,也不知道上边现在情况怎样了,燕青芸和燕驹是不是被抓住了,还有那爆炸来的猝不及防,也不知道胖丫等人有没有逃出生天。
说起爆炸,赵灵姝至今心有余悸,“那议事堂可真是杀招连连,不仅有这天然的杀笼,竟然还埋了火药。话说回来,现在火药这么普及了么?”
秦孝章听到这话,面色陡然难看起来。
火药是前朝一个道士炼丹时,无意中炸毁丹炉意外所得。
前朝官员和皇室很快摸索出火药配方。
但他们没对火药善加利用,反倒多用在挟私报复上。
前朝灭亡,秦家祖先登基时,意外检查出皇宫地下被前朝皇室埋了巨量火药。
幸好事情发现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秦家太祖深感火药有伤天和,又因为皇宫埋火药一事,对火药深恶痛绝,秦朝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禁药”行动。
短时间内效果不显,但是历经四代帝王,火药在秦朝基本灭绝。
谁又能想到,就在这偏僻的石头寨里,竟埋了那么多的火药。
这也幸好他和赵灵姝一并掉进陷阱中,不然,单是那火药就够他们俩喝一壶。
但他们能逃出生天,李骋和宛瑜几人就不一定了。
宛瑜是肃王叔的独女,李骋也是他嫡亲的表兄,不敢想象若他们俩在此地殒身,肃王府和承恩公府会有多痛苦。
“唉,你在想什么呢,快点翻面啊,鱼都烤焦了。”
秦孝章垂首看向烤鱼,果然,挨着火堆那一面,已经隐隐有了焦黑。
他瞬间胃口全无,却到底是又将烤鱼翻了个面,继续烤着。
他不吃,赵灵姝可以吃。她现在已经在嗦鱼骨头了,赵大姑娘胃口大,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如此好的胃口,怕是最少需要两条烤鱼才能让她饱腹。
秦孝章继续烤鱼的时候,赵灵姝又碎碎念起来。
“胖丫他们吉人天相,肯定能死里逃生。不过我们失踪了,胖丫肯定急坏了。胖丫之前就和我说,下次见到肃王,肯定会坐在他跟前好好哭一通,看肃王还敢不敢拿她做局。这下好了,胖丫肯定没功夫哭她自己了,她要哭也是替我们俩哭。”
“说不得,她都以为我们俩死了。”
“什么死啊活啊,你少说些有的没的。”
“我说的是事实,你怎么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对了,看到我被你连累至此的份儿上,殿下您能给我解释解释,您亲赴虎穴狼窝,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吊出在运河两岸的水匪身后撑腰的官员么?”
秦孝章抬头看向她,赞许了一声,“你倒是机敏。”
“一般一般,这种事,是个人都能想到。”
赵灵姝将嗦干净的鱼骨头丢一边,又对着剑上的烤鱼出神,“乾州知州就是您要钓的鱼?”
“不止他。”
“这话怎么说?难道背后还有其他朝廷重臣参与其中?”
秦孝章见赵灵姝如此好奇,也不瞒她。赵灵姝不是没成算的人,有些话出他口,入她耳,他相信她心中自有一番计较,不该外传的绝对不会外传。
秦孝章就具体与她说起了,运河两岸的水匪一事。
外边传言,水匪之患是因他之故。
是他早年在闵州盐场杀伐太过,逼的盐帮和漕帮一些人走投无路,不得已才投了匪。
这话对,也不对。
水匪是自来就有的,只是以前没这么猖獗,他便没太关注。
但盐帮与漕帮的人在走投无路之下,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远避到海外,而是直接投靠运河两岸的水匪,这让他意识到不对。
意识到这一情况后,他也没有多加干预,只是给了盐帮和漕帮的一些人示意,那些人为戴罪立功,便决定为他效犬马之劳。
也是从这些人断断续续传递来的消息,秦孝章才对运河两岸的水匪愈发了解。
自古官匪勾结,他已经想到了水匪做大,必定有官员撑腰。
但那些官员究竟是谁,具体又有那些个,却不是盐帮和漕帮这些贸然投奔过去的人能知道的。
眼看水匪愈发做大,甚至连官船都敢拦截,连外派的官员都敢替换,他着才动了杀心。
是的,秦孝章被亲爹撵出宫,表面上看,是因为他对嫡妹寿安公主的亲事干预太多,所有驸马的人选,都要被他攻讦一番——照他这个挑拣劲儿,寿安公主这辈子能不能出降都是个问题。
他是因为这个缘由被陛下撵了出来,可实际上,却是因为外派官员被水匪杀害顶替,才领了御命出京。
那件事若非机缘巧合之下,被伺候的宫人发现,不然,还真被这些人弄鬼成功,将黄泉藐视到底。
事后严查,原来那匪徒原本乃一落魄书生。当初家中遭大水,他走投无路带着亲眷投奔水匪。因为出众的皮相,还因为是读书人,他被委以重任,用另一种方式做了朝廷命官……
说这些就说远了,只说盐帮和漕帮传来的消息越来越让人惊心。
已经到了不管不行的地步。
若继续放纵,不定还有多少官员因为骨头硬,要惨遭毒手,或是因为受不住诱惑,而走上歧路。
“乾州水匪之患最为严重,我决定亲自过来探一探。”
也是巧了,才到乾州境内,他所乘坐的客船就被整个拦了下来。
水匪的目标是船上一个大粮商,燕青芸却一眼看中了他……
接下来的事情赵灵姝就知道了。
她忍不住啧啧称叹,“为了这些水匪,殿下连色相都出卖了。果然是自家的江山,您做事都不遗余力。”
秦王冷冷的看一眼赵灵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这是夸您能干。”
“究竟是夸我能干,还是说我做事不择手段,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您可就冤枉我了。”赵灵姝就差举双手双脚发誓了,“殿下,虽然我没有资格评价您的行为处事,但我还是要说,您为了消除这些匪患,深入敌营,您这勇气可嘉。能为大秦,为百姓做到这一步,您合该百世流芳,史书留名。话又说回来,对待这些无恶不作的匪徒,需要讲究方法策略么?只要计谋管用就行。过程不重要,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是好的。”
赵灵姝还在叽叽喳喳,秦孝章已经将另一条烤好的烤鱼,丢在树叶上扔给她。
“干么给我?你不吃么?”
“听你说这么些甜言蜜语,人都撑到了,还吃什么吃?留给你吃吧,省的一会儿我吃着东西,你在旁边流着口水。”
说谁流口水呢?
大姑娘她是讲究人,她就是再馋再饿,她也不会做出那么恶心人的事儿。
赵灵姝拿起烤鱼,“你不吃我真吃了?”
“吃吧,我休息一会儿。你看着火,等火小了加点柴。山洞里太潮湿,火堆驱寒也驱兽,能省掉很多麻烦。”
“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赶紧休息去吧。”看秦孝章靠在旁边的山壁上,真要闭目养神了,赵灵姝后知后觉注意到,他嘴唇有些惨白,就连脸色,似乎也不大好看。
赵灵姝陡然一激灵。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都摔断腿了,秦孝章身上难道就没一点损伤?
可他表面上好好的,难道是伤到内脏了?
赵灵姝坐不住了,一把丢下烤鱼,手脚并用爬过去。
秦孝章听到声音睁开眼,蹙起眉头说,“你做什么?你的腿只是暂时固定,你若不想以后如我一样跛脚,就老实坐着,别来回移……”
“秦孝章,你伤到那里了?”
赵灵姝已经艰难的爬到了他身边,对他伸出了手。
“是伤到内脏了不是?你脸好白,你的手也好冰,你到底伤到哪里了?你身上带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