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释武堂外,早已是人声鼎沸。
一处隐蔽的山坡上,雷迅、乔一多、叶青花三人正与几名相熟的少林弟子聚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阿龙也混在人群中,他个子不高,却踮着脚尖,拼命地伸长脖子,一双清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与好奇。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传递消息的少林弟子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脸上带着还未褪去的震惊。
“过……过了!第二关,罗汉伏魔阵,顾渊也闯过去了!”
此言一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罗汉伏魔阵都拦不住他?”
“我的天,那可是少林寺最顶尖的合击阵法之一啊!十八名罗汉堂的一流高手,结成阵势,据说连宗师都要败在阵法下!”
乔一多一惊一乍地叫道:“我就说吧!顾神是什么人?区区一个罗汉阵,洒洒水啦!”
雷迅眉头紧锁,眼神却亮得惊人,他沉声道:“不,没那么简单。我曾听闻,罗汉伏魔阵威力绝伦,顾渊作为新晋宗师,就算能破,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少林,恐怕是手下留情了。”
他身旁的叶青花,一袭淡绿长裙,闻言只是浅浅一笑,美眸中波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龙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下了一半。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顾大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那第三关呢?第三关是什么?”有人急切地追问。
那名报信的弟子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第三关……据说叫金刚怒目。据说,是寺里辈分最高的两位师叔祖亲自坐镇,考验的是……佛法!”
“佛法?”众人面面相觑,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雷迅眼中战意更盛:“少林这是要动真格的了。武功拦不住,便要以势压人。那两位师叔祖,定是早已臻至宗师之境的绝顶神僧,‘金刚怒目’,恐怕是以武演法,以佛证道,是更高层次的对决!”
众人闻言,皆是深以为然,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认为,这最后一关,才是真正的生死之局。
就在这紧张的当口,另一名身穿金虎堡服饰的玩家脸色惨白地挤开人群,径直冲到雷迅面前,声音都带着哭腔。
“雷……雷大哥!不好了!我们堡主……我们堡主他……”
雷迅脸色一变,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厉声喝道:“金不换怎么了?!”
“堡主他……他前日押送一批货物在途中……被人劫杀了!押镖的人无一幸免,尸骨无存!”
那玩家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半块沾着暗红色血迹的猛虎玉佩。
轰!
一股狂暴的气势从雷迅身上轰然爆发,周围人被这股气浪冲得连连后退。他死死地盯着那半块玉佩,双目瞬间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金不换,嵩山四大家族金虎堡的堡主,也是他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之一。
“谁干的?!”雷迅的声音,冰冷得像是从九幽地府中传出。
“不……不知道……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好……好一个尸骨无存!”雷迅怒极反笑,他松开那名玩家,缓缓转过身,看向嵩山之巅的方向,眼中再无半分观战的兴致。
“一多,青花,我们走吧!”
乔一多收起了嬉皮笑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叶青花看着雷迅那仿佛要噬人的背影,清冷的眸子里显露出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雷施主,请留步。”
一个声音忽然自身后传来,众人回头望去,竟是玄明。
他此刻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僧袍,神色虽仍有几分苍白,但眼神却变得清澈而坚定。
“金堡主之事,贫僧亦有耳闻。堡主仁义,与我少林也素有往来。此事,贫僧会立刻禀明方丈,少林绝不会坐视不理。”
雷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怒,对着玄明抱了抱拳:
“多谢大师。这份情,雷某记下了。但兄弟之仇,我必须亲手去报!”
说罢,他再不回头,带着乔一多和叶青花,大步流星地向山下走去。
阿龙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抬头望了望那云雾缭绕的释武堂,心中百感交集。
江湖,真是个一刻也不得安宁的地方。
……
禅院内。
顾渊已经在石桌旁坐下,与那两位老僧隔案相望。
暗阁之内,苦乘方丈与众长老透过铜镜,只能看到三人围坐的景象,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两位师叔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还不出手?”一名长老焦急地问道。
难空禅师面色凝重:“我佛门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两位师叔的境界,早已返璞归真。或许,这看似平静的对坐,实则已是凶险万分的佛法交锋,是意志与禅心的较量!”
“不错!”另一位长老抚须点头,“第三关名为‘金刚怒目’,亦可为‘菩萨低眉’。两位师叔,定是在以无上佛法,渡化此子心中的杀性与戾气。此关,凶险不在筋骨,而在神魂!”
众僧闻言,皆是恍然大悟,看向铜镜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敬畏。
然而,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场他们脑补出来的,惊心动魄的“佛法交锋”,实际上的画风是这样的——
苦辩和尚一边抠着脚,一边兴致勃勃地问:“哎,我说顾小哥,我听说你那匹黑马不错啊,跑得快不说,还长得人高马大的。你平时都喂它吃什么?吃肉吗?”
“吃草,偶尔加点豆子。”
苦辩:“可惜了,我少林戒荤腥,不然我那后院养的几只老母鸡,下的蛋可是一绝,给马吃了肯定长膘。”
一旁的苦性终于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强行把话题拉回来:“师兄!谈正事!顾施主,老衲看你气息沉凝,根基雄厚,所学武功当是道家玄门正宗。不知你对佛法,可有涉猎?”
顾渊点头:“略知一二。佛讲‘空’,道讲‘无’,看似殊途,实则同归。譬如《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与《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其核心,皆是破除‘我执’,见性明心。”
此言一出,苦性和苦辩两人同时愣住了。
他们本以为顾渊只是个武道奇才,没想到他对佛道两家的经典,竟有如此深刻的理解。
苦性那严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讶异之色,他忍不住追问:“那依施主之见,佛家之‘慈悲’,与道家之‘无为’,又有何异同?”
顾渊从容不迫:“慈悲,是入世之法,是‘有为’,是主动去度化众生。无为,是出世之理,是‘不争’,是顺应大道自然。看似矛盾,实则一体两面。便如那阴阳太极,有为是阳,无为是阴,阴阳相济,方为圆满。”
一番话说完,院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苦辩不抠脚了,苦性不念佛了。
两个加起来超过两百岁的老和尚,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顾渊。
良久,苦辩才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老和尚我活了一百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佛道两家掰扯得这么明白!小子,你对我的胃口!”
苦性也是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欣赏与感慨:“施主慧根之深,悟性之高,实乃老衲平生仅见。我与师兄在这后山枯坐了六十年,已有数十年,未曾与人聊得如此尽兴了。”
“是啊是啊,”苦辩连连点头,“为了感谢你陪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解闷,走,师兄我亲自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
“藏经阁!”
说罢,两个老和尚竟是直接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像是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亲热地拉着顾渊就往院子外走去。
这一幕,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暗阁内众僧的眼中。
所有人都傻了。
说好的佛法交锋呢?说好的意志较量呢?
怎么聊着聊着,就勾肩搭背地出门了?
所以……这第三关,到底是过了,还是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