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28日23点12分，贺州的夏夜还裹着一层化不开的闷热。
林晓梅攥着帆布包的带子，脚步匆匆地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包里装着刚从便利店买的牛奶和面包，还有今天在服装店打工挣的320块现金。
路灯在柏油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路边樟树的叶子被风掀动，沙沙声里突然混进一阵轻微的“挂扯”声。
“肯定是树枝勾到包了。”林晓梅心里嘀咕着，抬手往后拉了拉包带。
帆布的质感粗糙，她刻意放慢了力道，怕扯坏包上绣的小熊图案——那是妹妹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可下一秒，一股蛮力猛地从身后拽来，力道大得让她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膝盖擦过路面的碎石，火辣辣地疼。
“谁啊！”林晓梅刚要回头骂，余光却瞥见一个赤裸的身影。那是个男人，皮肤白得晃眼，在昏暗的路灯下像块没沾灰的瓷片。
更扎眼的是他的身材——不是流浪汉常见的干瘪瘦削，反而有清晰的腹肌线条，二头肌绷着，拽着包带的手指关节泛白。
林晓梅的尖叫卡在喉咙里，眼睛像被烫到似的赶紧闭上，只听见男人的脚步声“噔噔”地往灵峰山方向跑，帆布包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
等她敢睁开眼时，路上只剩滚了一地的牛奶盒，白色的液体在路灯下漫开。
她坐在地上，手脚冰凉，直到路过的出租车司机停下问“要不要帮忙报警”，才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
这是贺州城区短时间内发生的第三起“裸男抢夺案”。而此时的贺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办公室里，王警官正对着前两起案件的监控录像发愁，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堆成了小山。
一、监控里的“反常流浪汉”
最早的案子发生在7月15日凌晨。受害者是夜班护士陈芳，下班后在灵峰山路被一个裸体男人抢走了手机和钱包。
她在笔录里说：“那人跑得特别快，身上没一点泥污，胳膊上的肌肉看着比健身房教练还结实。”
起初，专案组都以为是流浪人员临时起意——灵峰山附近偶尔会有拾荒者落脚，天热时赤膊也常见。
可等到调取周边监控，所有人都推翻了这个猜想。7月18日白天，灵峰山下一家超市的监控拍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没穿衣服，沿着山脚下的灌木丛走，阳光照在他背上，能看到肌肉收缩的纹路。
他不是佝偻着背，而是抬头挺胸，步幅均匀，甚至在路过垃圾桶时，还刻意绕开了地上的污水。
“这哪像流浪汉？”李警官把监控画面放大，指着男人的手臂，“你看这二头肌，没常年锻炼练不出来。流浪汉别说锻炼，能吃饱就不错了，哪来这么好的体态？”
更反常的是，男人似乎很熟悉灵峰山的地形。
监控里，他没走正路，而是钻进了一处被藤蔓遮住的山缝——那是老贺州人才知道的近路，能直通山上的山洞。
王警官当即决定：“扩大搜查范围，重点查灵峰山的山洞。他晚上作案不穿衣服，十有八九就住在山上，衣服说不定藏在洞里。”
灵峰山不高，海拔才两百多米，但山上的山洞却不少。有的是天然形成的岩石缝隙，有的是早年采石留下的矿洞，最深的能通到山另一侧的农田。
从7月19日开始，专案组联合城区警务站，每天晚上都组织警力搜山。
每天晚上8点，15到20个民警分成四组，每组带着强光手电和对讲机，从山的四个方向往上爬。
山路上的野草有半人高，露水打湿了警服，贴在身上又冷又黏。手电的光柱在黑暗里扫过，照在洞壁上，能看到水珠顺着岩石往下滴，“嘀嗒”声在空荡的山洞里格外清楚。
“一组注意，东坡三号洞有动静！”有天晚上，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声音。
王警官带着人跑过去，手电光往里照，只看到一只受惊的野兔窜出来，洞里只有一堆干树叶和几个空矿泉水瓶。
李警官蹲下来摸了摸树叶，还有点温乎：“应该刚离开没多久，可能听到我们的声音了。”
这样的落空持续了近一周。民警们每晚要爬三趟山，脚底磨起了水泡，有的人被蚊虫叮咬得满腿是包。
有次在一个深洞里，辅警小张的手电没电了，黑暗里传来不知名的虫鸣，他攥着警棍的手全是汗，直到队友的光柱照过来，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
与此同时，身份排查也陷入了僵局。警方把监控里的人脸截图上传到公安网，比对全国的前科人员数据库，结果没有匹配项；
分局治安大队又联合民政局、救助站，对贺州城区所有流浪人员逐一核实身份——有的流浪人员说不清自己的名字，民警就带着照片一个个问，还把符合“年轻、男性、身材健壮”特征的人都送到救助站，登记指纹和dNA。
一周下来，救助站接收了23个流浪人员，可没有一个人的体貌特征和嫌疑人对上。
“既不像流浪汉，又没有犯罪前科，他到底是谁？”王警官把案卷摊在桌上，手指敲着桌面，“三起案子都在灵峰山附近，他肯定还会再作案。”
二、“漂亮阿姨”的关键线索
7月29日上午，贺州市公安局召开案情分析会。局长看着满屋子疲惫的民警，突然说：“我们警力有限，但民力无穷。灵峰山附近的社区里，不是有个‘漂亮阿姨’群体吗？她们天天在那活动，说不定能帮上忙。”
“漂亮阿姨”是贺州人对一群退休阿姨的称呼。
她们大多是退休教师、医生，平均年龄62岁，每天早上在灵峰山下的广场跳广场舞，白天要么去菜市场买菜，要么帮子女带孩子，几乎把城区的角角落落都跑遍了。
更重要的是，她们热心肠，社区里有什么异常情况，第一个发现的往往是她们。
当天下午，王警官就带着嫌疑人的照片，去了灵峰社区的活动室。阿姨们正围着桌子包饺子，看到民警来，都放下手里的活围过来。
“王警官，是不是为了裸男的事？”65岁的刘阿姨先开口，她是“漂亮阿姨”的带头人，退休前是小学班主任，眼神特别尖。
王警官把照片放在桌上：“就是他，最近抢了三个人，可能住在灵峰山上。大家平时活动的时候多留意，看到这个人，不管他穿没穿衣服，都赶紧给我们打电话，千万别自己上前。”
阿姨们凑着照片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人脸看着有点眼熟啊。”“皮肤这么白，不像是常在外面跑的。”刘阿姨没说话，手指轻轻点着照片，眉头皱着——她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人。
直到晚上回家，刘阿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画面里出现一个爬山的镜头，她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拿起手机给王警官打电话：
“王警官！我想起来了！大概半个月前，我早上去灵峰山捡蕨菜，在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看到过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刘阿姨的声音有点激动，她慢慢回忆：“那天是晴天，大概6点多，我走到那个‘蝙蝠洞’旁边，听见里面有动静，就探头看了一眼。
那人光着身子，在洞里做拉伸，胳膊上的肌肉跟照片里一模一样。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是疯子，赶紧就走了。现在想想，肯定是他！”
王警官赶紧让刘阿姨带路，去了那个“蝙蝠洞”。
洞不深，也就两米多，地上有铺过干草的痕迹，角落里还藏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件蓝色t恤和一条牛仔裤——衣服很干净，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味。
“他把衣服藏在这，作案时就脱下来，做完案再穿回去。”李警官拿起衣服看了看，尺码是xL，正好符合嫌疑人的身材。
从那以后，“漂亮阿姨”们就成了专案组的“编外侦探”。跳广场舞时，她们会分成几拨，有人盯着广场入口，有人留意往山上走的路；
去菜市场买菜，看到身材健壮的年轻男人，都会多瞅两眼；甚至带孙子在公园玩，也会跟其他家长念叨：“看到没穿衣服的男人，赶紧报警。”
刘阿姨还特意建了个微信群，叫“漂亮阿姨巡逻队”，每天在群里发嫌疑人的照片，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有次张阿姨在灵峰山下看到一个穿蓝色t恤的男人，觉得背影像，赶紧躲到树后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大家比对了半天，发现不是，才松了口气。
“虽然累点，但能帮警察破案，我们也高兴。”刘阿姨在群里说。
三、广场上的抓捕时刻
8月25日下午3点多，灵峰山下的广场特别热闹。孩子们在喷泉边追跑，老人们坐在长椅上聊天，“漂亮阿姨”们正在排练广场舞，音乐放的是《小苹果》。
张阿姨站在队伍后面，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
那是辆旧的嘉陵摩托，车身有点锈，男人穿着蓝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剪得很短，正把车停在广场旁边的树荫下，跟一个穿拖鞋的男人聊天。
张阿姨的心猛地一跳——这个男人的侧脸，跟照片里的嫌疑人太像了！
她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拉了拉旁边李阿姨的衣角，小声说：“你看那个骑摩托的，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李阿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赶紧掏出手机，把亮度调到最低，对着男人拍了张照片，发到“巡逻队”群里。
群里瞬间炸了锅。刘阿姨正在家里做饭，看到照片，赶紧关火，一边往广场跑，一边给王警官打电话：
“王警官！灵峰广场！看到嫌疑人了！穿蓝色t恤，骑摩托车，就在喷泉旁边！”
王警官正在办公室整理案卷，接到电话，立刻带着李警官和两个辅警，开着警车往广场赶。
警笛拉响，路上的车都往两边让，平时要10分钟的路程，只用了4分钟就到了。
广场上的人看到警车，都停下来往这边看。那个穿蓝色t恤的男人也回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刚要抬腿往摩托车那边走，王警官已经带着人冲了过去。“不许动！警察！”
男人愣了一下，突然想跑，可辅警已经绕到他身后，一把按住他的胳膊。
“咔嚓”一声，手铐铐上了手腕。旁边那个穿拖鞋的男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赶紧摆手：“不关我的事！我就是跟他聊了两句！”
王警官看了眼那个男人，心里有底了——要是不相干的人，不会这么慌张地撇清关系。
他蹲下来，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嫌疑人，问：“7月15号、22号、28号，灵峰山附近的抢夺案，是不是你做的？”
嫌疑人低着头，头发遮住了眼睛，沉默了几秒，声音低沉地说：“是。”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漂亮阿姨”们也跑过来，刘阿姨指着嫌疑人，对围观的人说：
“就是他！之前光着身子抢东西的！”人群里响起一阵议论声，有人拿出手机拍照，王警官赶紧拦住：“大家别拍，注意保护案件隐私。”
随后，嫌疑人被押上警车，往公安局开去。车窗外，“漂亮阿姨”们站在路边，朝警车挥手，刘阿姨的眼里闪着光——她们终于帮警察抓住了这个坏人。
四、审讯室里的荒唐动机
审讯室里的冷光灯很亮，嫌疑人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铐在桌腿上。
他叫张强，28岁，贺州本地人，没固定工作，之前在广州的一家健身房当教练，因为跟顾客打架被开除，回到贺州后一直没找到工作，手里的钱很快就花光了。
“为什么要裸体抢夺？”王警官坐在对面，看着张强的眼睛。
张强抬起头，眼神躲闪着：“没钱用了……我想抢点钱吃饭。”
“那为什么不穿衣服？”
“我觉得……她们看到我没穿衣服，会害怕，不敢追。”张强的声音越来越小，“第一次抢的时候，我本来穿着衣服，后来想，脱了衣服她们肯定不敢看，跑的时候也没人敢拦我。”
他交代，每次作案前，他都会提前去踩点，专门找没摄像头的小巷子或者路灯暗的地方。
“马路上有摄像头，我不抢；人多的地方也不抢，怕被人抓住。”
他还说，自己把衣服藏在灵峰山的山洞里，作案时就脱下来放在洞里，抢完东西再回去穿上，然后下山找个没人的地方换衣服，装作没事人一样。
“你就不怕被人发现？”李警官问。
“我以为没人会注意到我。”张强叹了口气，“灵峰山上的山洞多，我换着地方住，晚上搜山的警察来了，我就躲到深一点的洞里，等他们走了再出来。”
至于为什么有肌肉，张强说，以前当教练时养成了锻炼的习惯，就算没工作，也会在山洞里做俯卧撑、拉伸，“不然肌肉会松掉”。
他还说，自己不敢跟家里说没工作，每次家里打电话，都骗他们说在“外地打工，挺好的”。
“抢来的钱都花在哪了？”
“吃饭、买烟，还有上网。”张强说，抢来的手机都被他卖到了二手市场，钱包里的现金也花光了，“我知道这样不对，但当时没钱，脑子一热就做了。”
当王警官告诉他，他的行为已经构成抢劫罪，可能面临三年以上有期徒刑时，张强的肩膀垮了下来，双手捂着脸，小声地哭了：“我对不起我爸妈……我不该一时糊涂。”
案件查清后，张强被依法刑事拘留。贺州市公安局还专门去了“漂亮阿姨”的活动室，给她们送了锦旗，上面写着“民间志愿显担当，平安贺州共守护”。
刘阿姨接过锦旗，笑着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以后我们还会帮警察盯着，让贺州更安全。”
从那以后，灵峰山下的广场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漂亮阿姨”们依旧每天跳广场舞、买菜、带孩子，只是她们的“巡逻队”还在，遇到异常情况，还是会第一时间给警察打电话。
而那起“裸男抢夺案”，也成了贺州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大家都说，多亏了警察的坚持，还有“漂亮阿姨”的帮忙，才抓住了那个荒唐的抢匪。
夜色再次降临贺州，灵峰山的灯光亮了起来，山脚下的广场上，音乐声和笑声交织在一起，温暖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