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包房只有村长,里长,许东家,毛县尉在谈事情。
明玥肯定是不好跟上去旁听的。
她就坐在原来跟宋老板坐在窗边看热闹的位置上,喝点茶水,吃点点心。
而宋老板,已经挪动着硕大的身躯,去外头跟县令打招呼。
远远看去,他跟县令谈笑风生,两人似乎是熟识,关系还不错。
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县令大人并没有过来知味楼坐坐,而是继续坐在下属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椅子上。
旁边就站着他带来的120人。
或许,他骨子里就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意识,待在哪里,都不如待在自己人在的地方。
宋老板的知味楼虽好,但是跟不进去这一百多号人。
外面这八百乡民,目前还算安分老实,只打砸了兴泰楼。
万一他们在楼上谈得不妥,人家领头人,一声令下,这八百乡民分分钟变成乱民,暴民。
到时候,如果他在知味楼里,想逃都没地方逃。
外面,热是热了点,但至少安全,可控。
宋老板寒暄了几句,县令大人实在不愿意到知味楼来歇脚,宋老板只好告辞回了楼里。
不过回到楼里,他还是很周到地让伙计给县令过过去一壶茶水,一碟糕点。
楼上。
许东家一直在跟村长和里长道歉。
“底下人做的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我以为他们只是只是去谈个买卖之间的生意。
你们卖我们买,你们若是不愿意卖那就算了,就谈个长期供应也不错。谁知道他们竟然擅自做主,不仅砸了你们的摊子,竟然还打伤你们的了。如今他也受到教训了,被你们打成那样,就算能活下来不死,估计下半辈子也只能躺在床上了。我们兴泰楼也被你们砸的,肯定要重新装潢,至少停业一个月以上,我们也算受到教训了,下次再也不敢打你们黄金糕的主意了。你们看,这事能了了不?”
村长:“这话说得轻巧,打伤我们那么多人,有不少人还被打断了腿,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还不知道,轻飘飘几句话这事就想揭过了?”
许东家又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继续赔着笑脸。
“我知道,这医药费和赔偿费肯定是要赔的,二位不妨开个价,只要不太过分,我都愿意赔。”
村长冷哼:“听你这意思,要是我们把价格叫得高一些,你就不打算赔了?”
许东家一噎,接着道:“哪能啊,这不是我的身家也有限,要是你们叫到一个我开不出的价钱,许某人就是想赔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你们看我那酒楼,现在被砸成这样,跟废墟也差不了多少了,你们喊价也得给我留点,我的酒楼还要修整不是?”
这话听着,多少有些埋怨,他们一来就上手砸楼的意思了。
村长怎么能听不出他的话外音。
“那你们的人昨天去砸我们摊子,打我们人的时候,有提前跟我们商量过吗?看样子,你跟我们坐在这里谈判,甚是不服气啊!既然这样........”
“别别别,老哥,我没有这个意思,纯粹只是有些心疼我那些家当而已。只要你们能消气,那这酒楼就砸得好,砸得棒。现在我们谈谈赔偿的事。说吧,你们心里的价位是多少,只要不超出我许某人的承受范围,许某人一定给!”
许东家一副肉疼的样子。
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
这个问题,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谈过了的。
村长接着开口道:“我们清点过人数,被打断双腿的有3人,重伤的4人,其他不同程度的轻伤有9人。今天我们大老远,来了800人,许东家先说说看,我们这么大的损失,你觉得赔多少钱给我们合适?另外再补充一句,那几个重伤,和断腿的,我们是一定要全力救治的,若是以后有后遗症什么的,也要照顾人家一辈子的。许老板最好仔细想好再开口回复。”
许老板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
这就是得罪土着的麻烦了。
你永远不知道他们能一下子叫来多少人。
平日里看他们温吞木讷,为了几个铜板,对谁都能点头哈腰,跟条狗一样。
这一但动了怒气,人多一聚集,就是让他们去对抗官府,他们都不带怕的。
真是,为了一个点心方子,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虽然肉疼,但是眼下,想撇清关系不认账,只怕是以后做不成生意了。
如果只是影响到兴泰楼还好,就怕他们狗急跳墙,到时候再威胁到他和他家人的安危,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如果花点钱财能彻底摆平,就花钱摆平了吧。
他闭了闭眼,眼睛又睁开。
“你们先开价吧,我看合不合理,再做决定。”
村长又和里长对视了一眼。
“一千两!”村长脱口而出。
“什么?你们怎么不去抢!”许东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止许东家对村长的喊价大为震惊,连里长,都跟着吃惊不小。
心里暗道,这村长,可真能狮子大开口,这跟他们之前讲的可是足足多了一倍还多的钱。
不过里长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揭穿村长,他就静静坐着当个吉祥物就行。
村长接着冷哼道:“不要一千两也行,你们打伤了我们多少人,我们也要打伤许东家家里多少人。
我儿子被人打断了双腿,我这就叫人进来,把许东家你的双腿也打断了吧,就照着我儿子那个程度打!”
许东家又坐了下来。
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了。
“不,不行!怎么能这样做呢!”
村长接着道:“是东家您觉得我儿子的双腿不值一千两还是您的双腿不值一千两?”
许东家:“......”
问题能这么问吗?
像他这样家底殷实的人家,他们的腿别说一千两,就是付出三千两五千两都值得。
但是像那些贱民,几两银子就能买一条命,这是能放到一起比较的?
许东家也阴沉了脸:“就是兴泰楼没被砸之前,也就值几百两银子,更何况现在还被砸了,你们竟然开口就要一千两!”
村长:“这一千两买的可不是兴泰楼,而是许东家你的双腿!”
现场的气氛,一度陷入落针可闻的地步。
......
最后,还是毛县尉又出来充当了和事佬。
又是搬出县令,又是搬出知府的,语气里还暗含威胁,如果村长和里长不妥协,他们就只能上告,告他们两村民乱,冲击县城,让上面派兵下来镇压了。
只不过,这样做,孔县令来年的政评上,会被评上一个大大的差等就是了。
最终几方人终于谈妥,许东家赔给村长他们600两银子。
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笔巨额大款了。
村长把钱做了分配,那几个重伤的和短腿的,每人50两银子,那些轻伤的每人15两。
这就去了485两了。
剩下的115两,给了里长20两,自己拿了10两。
剩下的85两,加上来之前各族捐上来的,合计100两左右,均分给800人,每个人也能拿个125文钱。
从村里走路到县城一趟来回,能拿到一百多文钱,也算是赚到了。
......
毛县尉带着许东家先从楼上下来,毛县尉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倒是许东家阴沉着一张脸,从楼上下来后,也不跟宋老板打声招呼,直接出了酒楼。
虽然拿到了赔偿,村长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脸色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想到,自己的大儿子的双腿,就忍不住要掉眼泪。
村长和里长在楼里等了不到一会儿,许东家就让人送了银票过来。
看到明玥跟宋老板好像认识的样子,村长也就厚着脸皮,问能不能跟他换一些小额的银票。
宋老板为人宽厚大度,自然愿意给他们这个便利。
村长和里长分了钱,里长先带武安村和清溪村的村民离开。
村长还要去看那些已经拉来了城里治伤的伤患们。
明玥决定要跟着村长一起,毕竟她有牛车,要是待会儿村长有用得到牛车的地方,她可以提供方便。
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八百壮汉进城,就这样落下帷幕。
明玥在心里暗叹,这团结起来的大宗族和村民,力量还是不可小觑的,连县令都要忌惮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