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想彻底摧毁伍仔残存的侥幸心理。唯一的方式,就是让伍仔意识到,那些他平时依赖的人都不可靠了。
“警察叔叔这是准备给我讲童话吗?”伍仔咧嘴笑了笑,“行,我喜欢听故事。”
“好!”祁同伟微微一笑,身体靠向椅背,双手交叉胸前。
“听我的口音就能猜到,我是不是不是本地人?”
“嗯,好像是……”
两人真的开始聊起来,伍仔逐渐放松警惕,“听起来像是北方的口音。”
“没错,我是地道的汉东人。”祁同伟点点头,“在我来这里之前,我也处理过一个案子,也是关于毐品的,里面牵涉了不少大人物。”
提到毐品,伍仔的警觉又提高了。
“这个案子里有个很悲惨的故事,主角叫林小鹏。”
祁同伟故意把林水伯的儿子林大鹏改成林小鹏。他用一种无所不知的姿态重新编排事实,试图击溃伍仔的心理防线。
“林小鹏本来是个乡村里的老实孩子,妈妈早逝,就剩下爸爸一个人。”
“他爸年纪大了才有了他,在我们村教书。”
“父子俩相依为命,平日里也没惹什么麻烦……”
“可是林小鹏这小子命不好,交的朋友跟你一样,都喜欢吸毐。”
“年轻人嘛,总讲究义气……”
“林小鹏认识的人五花八门,有街头混混,也有普通警察,最要紧的是,还有一个刑警队长。”
“有一天……”祁同伟缓缓讲述,绘声绘色。
渐渐地,伍仔的脸色变得凝重,呼吸也乱了。祁同伟所说的一切,都是伍仔亲历的,也是林大鹏的故事,更是东山地区年轻一代共同的经历。这种共鸣感太强烈了。
就连马雯也被吸引了,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当地的一个刑警队长,想要解决一个人,却又不敢通过法律手段。”
“因为那个人掌握着太多他的秘密,一旦揭露出来,他自己也就完了。”
祁同伟一边东拉西扯,一边接着讲:“你知道不?那个家伙,特别怕酒精,沾一口就麻烦了。\"
\"刑警队长就琢磨出个主意……让林小鹏去买酒。”说到这里,伍仔吓得眼睛都快蹦出来了,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事除了伍仔、大虾、麻子他们几个,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是林大鹏活着时遇到的倒霉事,也是他们几个带到坟墓里的秘密。
祁同伟看伍仔这副模样,越讲越起劲。
“林小鹏这小子挺实在,什么都没多想,觉得领导让买酒就买呗。\"
\"钱也是自己掏的,买回来完事。”
“他哪里会想到,自己买的酒,竟然是个圈套。”
“林小鹏被吓坏了……”
“想想看,一个乡下老师家的孩子,哪见过这种场面,晚上睡不着,天天做噩梦。”
“他以为帮了领导忙就能得宠。”
“哪承想,他无意间撞见了刑警队长的秘密,自己的命也就到头了。”
“刑警队长哄着林小鹏吸毐。”
“这孩子原本不敢碰,可一害怕,就吸了一口……”
“谁曾想……”
祁同伟越说越兴奋,伍仔已经快要疯了。脸涨得通红,情绪激动得不得了,拼命摇头。
“别说了!我不听了,别说了!”
“不行,得说。”
祁同伟笑嘻嘻地说:“林小鹏染上毐瘾后,他那老实巴交的老爸,为了让孩子戒毐,自己也去吸,想证明自己能戒掉,孩子也能戒掉。\"
\"啧啧……有时候,老实人的爱就是这样,又傻又真。”
“林小鹏的爸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儿子不是戒不掉毐。”
“而是有人早就有意要害他的命了……”
“染上毐瘾只是开始,真正的目的……”
“那天,有人给林小鹏打了好多针,他就死了。”
“后来警察查起来找不到证据,为什么?因为林小鹏本身就……”
“……过量而死很正常,谁能想到是被人强行注射的呢,对吧?”
说完这些,伍仔喘着粗气,眼睛瞪得溜圆。
“我听不明白你说什么……”
“听不明白?”
祁同伟笑着意味深长地说:“林小鹏死的时候,他最好的兄弟就在旁边。”
“可这兄弟不敢说,为什么不敢说?”
“因为他知道杀林小鹏的凶手是谁,是刑警队长。”
“最要紧的是,这个刑警队长上面还有个当一把手的哥哥。”
“他们的老爹可是省厅退休的副厅长。”
“林小鹏背后靠这么硬的关系,谁敢乱讲话?”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伍仔面前。他一手撑着铁椅,一手按着挡板,身体往前探,脸几乎贴到伍仔眼前。
故事说完啦,好不好听随你。”祁同伟压低嗓音,像是在耳边轻声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林小鹏那些所谓的大后台,都在朝廷的视线里。”
“这次来的大管,就是要整治这些人。”他稍作停顿,“现在就看林小鹏的兄弟能不能站出来指认了。”
祁同伟忽然话锋一转:“假如你是林小鹏的朋友,你会出声吗?”
这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暗示,让伍仔浑身一颤,脸色发白,吞了口唾沫。
他其实有点动摇了。林小鹏的模样一直晃在他脑子里。而且祁同伟已经暗示,塔寨和陈光荣这些人已经被盯上了。这意味着来的警察是真的要深挖到底。
祁同伟站在边上盯着他好一会儿,见他还在犹豫,就回去了坐下。
“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祁同伟问。
伍仔愣了一下,“什么?”
“林小鹏那个朋友最后什么也没说。我就把他关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放了。”
“放人之后,我去试探了那个刑警队长……”
“结果呢!刑警队长还以为是林小鹏的朋友供出来了,然后……”
“那个刑警队长还是保不住,死了。”
“正是因为这个,我们才有了突破口。”
祁同伟又吓又劝,收拾东西故意慢吞吞的。
“放心,你不讲我们也放你走。说不定跟你一样的情况,我们能找到新办法。”
伍仔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一直想着不能乱说,可现在心里开始打鼓。
“等等!别走,我……我说,我说。”
“哦?你想讲了?”祁同伟带着笑意,“看吧,马雯,我就说伍仔比故事里的朋友仗义多了。”
说着,两人重新坐下。
啧啧,这事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伍仔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吞了口唾沫,鼓起勇气慢慢讲开了。他讲的东西,简直就跟祁同伟前面说的故事一模一样。
直到最后,马雯才明白过来,原来祁同伟刚才就是想给她点提示。更邪乎的是,祁同伟的提示和伍仔的话完全对得上号。这事绝对不简单,说明祁同伟早就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一走出审讯室,马雯就急匆匆拉着祁同伟追问:“祁哥,你是不是早就偷偷查过林大鹏的事啦?”
“想了解?”
祁同伟晃晃手里的记录本,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嗯嗯嗯……”
马雯连连点头:“你是怎么找到线索的?”
“林大鹏死了两年,我在这东山待了两年,愣是没查出个所以然。”
“你才来没多久,这也太厉害了吧?”
马雯这小迷妹,什么也不懂,哪里晓得祁同伟这样的是有多深沉。
祁同伟撇了撇嘴,还故意抛了个媚眼:“给俺换个新住处,再把房租交了,我就告诉你。”
马雯一听,整个人都愣住了。
还没缓过劲儿,祁同伟已经走到蔡永强那边的审讯室门口,敲敲门走了进去。一看,里面的大虾和麻子还是咬紧牙关,一句话都不肯吐。
祁同伟见状,拿起笔录本走到蔡永强跟前,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蔡永强一听,眼睛顿时放光,咧嘴笑了。
竖起大拇指夸了祁同伟一下,又跟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
接下来,大虾和麻子本来是一起审的,现在改成分开审了。
麻子被带走后,审讯室里就剩下大虾一个人了。
这时,祁同伟、蔡永强、马雯三人留下来,准备来个突击审问。
“哎哟,警察叔叔,我都说了好多遍了……”
大虾可比伍仔精明得多,伍仔顶多是个小混混,而大虾可是真正的毐贩。
他是上家,毐品都是林天昊给他的。
再由他出手,把这些货倒腾出去。
以贩养吸,这是他的路子。这种罪可不是去戒毐所就能了事的,要是真定下来,那就是按贩毐论处。
“大虾?本名谭云强?”
“二十八岁,男,东山本地人……”
祁同伟换了种审讯法子,低头瞅着那张短短几句话的笔录。
这是蔡永强他们刚记下的,也就问到这里,再往后就没问出什么了。
但祁同伟偏不信这个邪,照着空白纸张胡编乱造起来,假装一本正经地说开了。
“五年前,二十三岁时第一次接触毐品。”
“后来因为穷得叮当响,赚的钱连买毐品都不够……”
“于是第二年就开始以贩养吸了……”
“八月三十一号,第一次卖了五十克……”
“七天后,又卖了八十克……”
“半个月后再卖了三十克……”
祁同伟说得像真事一样,对面的大虾正打着哈欠,一听这话,突然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