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师长办公室,周卫国倒并没有紧张。
他说了一声“师长好!”便在沙发上端正坐下,静等师长说话。
看周卫国落落大方的样子,师长李尚武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
“不错不错,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周卫国啊!你家的情况我知道,你父亲当年舍家别子来参军,保家卫国,壮烈牺牲,你母亲独自把你们三姐弟扶养成人,太不容易了!现在,你母亲居然又把你送进部队来了,那就更难能可贵了!你替我向你母亲问好,并把这些礼物带给她,也算我对老战友的家属的一点心意吧!”
说到这里,师长从办公室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十多个各式各样的罐头!
周卫国正要推辞,师长摆摆手,说道:
“你父亲周云峰当年可是大英雄,他带着特战队纵横驰骋,立下赫赫战功!他牺牲后,我们这些老战友老领导对你家照顾不够,让你们一家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们内心有愧啊!可是,那个年代,大家都艰苦,人人自顾不暇,都没有能力来顾及他人,我希望你们不要在意!
这次呢,我让陈二喜给你多批了几天假,你到老家后,好好陪陪你母亲!
听二喜说,你和军区医院的一个医生在谈恋爱,这次她回不回去啊?我建议你们趁这个机会,回家把婚事办了,也安慰一下你母亲的心!”
师长还真是想得周到啊!
这是把周卫国当做自己的子侄一般对待了呢!
周卫国站起来,给师长敬了一个礼,说道:“报告师长,陈梦涵也向医院请了假,准备和我一起回家省亲!如果我母亲不反对,我们打算在老家结婚!”
师长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好好好!我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听到师长的祝福,周卫国不由笑了。他告别师长,提着师长送给他母亲的那一网兜各种各样的罐头,来到医院,准备接陈梦涵下班。
陈梦涵正好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看见周卫国,连忙向他跑了过来,新裁的淡青色旗袍被初夏的清风吹起,仿佛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院长给我批了十五天的假,你呢?师长给你批了多久的假啊?”
“一个月!”周卫国微笑着回答,为陈梦涵身上那宛如茉莉花一般的体香而沉醉。
******
刘家沟。
收工回家,刘玉梅坐在堂屋前的一根条凳上傻乐!
婆婆刘兰芝问:“玉梅啊,遇到啥喜事了,高兴成这样?”
刘玉梅笑着说:“娘,卫国发电报来了,他马上要回家省亲,还带着他的女朋友呢!”
刘兰芝高兴坏了,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难怪!今天下午,一只喜鹊在院子里那棵枣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咱家真的有大喜事啊!玉梅,咱俩快把屋子收拾收拾,卫国现在是军官,他媳妇也是有工作的大学生,咱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刘玉梅笑道:“不急不急,怎么着也得两三天才能到家呢!”
刘兰芝道:“快让素英跑一趟陈家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素兰两口子,让他们也回来和卫国见见面,卫国还没见过他二姐夫陈茂廷呢!”
刘玉梅笑着说:“娘,这些事,我下午就安排好了,此时,刘志强怕是都跑拢陈家沟咯!”
刘兰芝乐呵呵地道:“那就好,那就好!哈哈,三个孙子都成家了,我这个当奶奶的,万一哪天死了,也瞑目咯!”
刘玉梅嗔道:“娘,大喜的日子,你咋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呢?”
…………
两天后,周卫国提着两个军绿色的挎包,穿着崭新的军装,走回了刘家沟。
他身后,跟着一个洋气漂亮的姑娘,这当然是他的女朋友陈梦涵。
遇见他俩的村民们纷纷和他们打着招呼,看着他那崭新的军装、铮亮的黑色军用皮鞋,这些朴实的村民,忍不住满脸羡慕。
刘玉梅和刘兰芝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她们身后,还站着周素英、刘志强、周素兰和周素兰的老公陈茂廷。
周素英脚边,还站着一个四岁多的小孩子,他抱着周素英的腿,奶声奶气地问:“妈妈,舅舅长什么样子啊?”
周素英笑着说:“明明乖,待会儿你看见舅舅,就知道他长啥样了!”
陈茂廷和周卫国从未见过面,想到要见这个当军官的小舅子,他不禁微微有点局促。
终于,周卫国和陈梦涵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看到儿子回来,刘玉梅的眼眶瞬间红了。
“娘,奶奶,这是梦涵。”周卫国笑着介绍。
陈梦涵很是大方,她甜甜地叫了声:“妈!奶奶!”把刘玉梅和刘兰芝乐得合不拢嘴。
周卫国把周素英、刘志强、周素兰介绍给陈梦涵,然后握着陈茂廷的手,说道:“这位应该是二姐夫吧?长得真精神,和二姐很般配!”
他这轻松的话语,顿时让陈茂廷那点小局促消失殆尽,他嘿嘿笑着说道:
“卫国,一直听你二姐夸赞你,今天终于有机会见面了!”
这个时候,那个四岁多的小孩从周素英背后露出半张脸,怯怯地、好奇地打量着周卫国和陈梦涵。
周卫国知道,这是大姐的儿子刘明明呢!
自己参军离家时,大姐才刚刚怀孕。几年不见,明明都这么大了!
他伸出手,柔声说道:“明明,来,舅舅抱抱!”
明明看看母亲,周素英笑着说道:“明明,你不是想舅舅吗?见了舅舅,咋不叫啊?”
明明这才扑进周卫国怀里,甜甜地叫了一声“舅舅”!
陈梦涵连忙掏出大白兔奶糖,抓了一把,塞进明明的口袋里。
周卫国一手抱着明明,一手剥开一颗奶糖,放进明明的嘴里。
明明一边吃糖,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真甜!”
大家都笑了!
一家人多年未见,说不出的亲热!
刘玉梅安排道:“素英,素兰,快去做饭,弟弟妹妹走累了,咱们得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说完,和母亲刘兰芝带着周卫国和陈梦涵到堂屋里问长问短,周素英和周素兰带着各自的老公,杀鸡的杀鸡,洗菜的洗菜,一顿忙碌,不一会儿就做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
周素英早就去把周云谱夫妇请了过来。
看着身穿崭新军装、英气逼人的周卫国,两鬓早已斑白的周云谱自有一番悲喜交集!叔侄俩又是握手又是拥抱,自有一番亲热。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温馨又热闹。
席间,周卫国说起部队里训练的趣事,说起陈二喜、林家俊对自己的关照与教导,让一家人悲喜不已。
只有周云谱不停念叨:“应该的,应该的,他们可都是云峰哥手把手教出来的兵!”
周卫国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妈,知道我要回老家探亲,师长还专门找了我,托我向你问好,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说完,就到那个军绿色的挎包前,取出一网兜各种各样的罐头来:“看,这就是师长给你的礼物!”
师长?
给我送礼物?
刘玉梅惊呆了!
她这样一个最远只去过元坝子的乡下女人,大字不识一个,师长居然给她送礼物?!
她可是知道,师长管着一万多人呢,妥妥的大人物啊!
周卫国接着解释:“师长说,当年,爸爸就是他手下的兵!爸爸牺牲后,他们作为他的老领导,对我们一家人关心帮助不够,您一个人把我们三姊妹拉扯大,不容易,他对你表示敬意!”
刘玉梅老泪纵横,想起前尘往事,又是悲伤又是骄傲,她说:“还得多亏了你云谱叔的照顾,否则,我哪有那个能力把你们拉扯大?”
想起那时的艰难,一屋子人都沉默了,只有小明明在那里啃着鸡腿,啧啧有声。
沉闷的气氛中,刘兰芝却说道:“好了,艰苦的日子过去了!现在,你们三姐弟都长大了,素英素兰都成了家,咱们家的日子也好过了,你母亲挣的工分。分到的粮食,足够我俩吃,武装部逢年过节还来送慰问品慰问金,家里的食物多得根本吃不完!卫国。要是你也成了家,奶奶就是死,也瞑目咯!”
刘玉梅嗔道:“娘。大喜的日子,你咋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啊?”
说完,她回头看看身材健壮的儿子,以及坐在他身边的美丽温柔的陈梦涵,思考了一下,说道:
“卫国,梦涵,你们既然回来了,奶奶也说到这里了,要不,你们就把婚事办了吧,奶奶和我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周卫国和陈梦涵对视一眼,都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刘玉梅见他们答应,顿时喜笑颜开:“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请村里的媒婆来,再把酒席的事儿安排上。”
刘兰芝也在一旁应和:“对对对,得热热闹闹地办,让村里人都瞧瞧咱卫国娶了个好媳妇。”
接下来的几天,刘玉梅家里可热闹了起来。媒婆来了,和刘玉梅商量着婚礼的各项事宜,周素英和周素兰帮忙采购婚礼所需的物品,陈茂廷和刘志强则负责布置婚礼现场。周卫国和陈梦涵也没闲着,他们一起去给村里的长辈们送喜糖,感谢大家多年来对家人的照顾。
他们还专门去马店区,接来了陈梦涵的父母。
婚礼那天,刘玉梅家的小院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周卫国穿着笔挺的军装,陈梦涵身着漂亮的旗袍,两人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举行了简单而又隆重的婚礼。
看着儿子成家立业,刘玉梅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心中忍不住默默念叨:
云峰哥,你的儿子周卫国出息了,不但参了军,还上了大学,现在已经是军官了,还给你找了一个漂亮的大学生儿媳妇,你在泉下有知,也非常满意吧?可是,当兵虽然光荣,却也危险,你可得保佑咱们的卫国啊,让他平平安安,也让他和梦涵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晚上,在简陋的新房内,周卫国拿着母亲转交给自己的十多封信,内心不由一阵感动:原来,梦涵对我这么一往情深!虽然,从来没有收到自己的回信,却在坚持不断给自己写信!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抬起头来,看着灯光下显得更加漂亮的陈梦涵,不由调侃道:“梦涵,你一直收不到我的回信,是不是很着急啊?”
陈梦涵嫣然一笑,低声说道:“是啊,我怕你不理我!我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没想到你去参了军。卫国,老天有眼,你在越南受了伤,却阴差阳错,成了我的患者,我俩又遇见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啊?”
周卫国点了点头,深情地说:“梦涵,你一直都对我好,我知道!其实,收到你的第一封信后,我就打算给你回信的,可后来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后来就搞忘了!幸好,咱俩还能遇见!梦涵,往后余生,我一定好好待你!”
俩人虽然认识很久了,成为恋人的时间也已经不短,可周卫国却从未对陈梦涵说过这么温柔的情话。
今天,他真情流露,居然说出“往后余生,我一定好好待你!”这样的话来,陈梦涵十分感动,她脸上柔情无限,便向周卫国怀里偎依过去。
这一夜,这间简陋的农家小屋,琴瑟和鸣,春光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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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转眼,到了1978年。
周卫国和陈梦涵结婚已经五年了,他们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周小宝。
陈梦涵本就名声显赫,经过五年的磨练,医术更是精进,已经成了军区医院有名的外科大夫,号称“外科第一刀”,整个军区,凡是需要动手术的患者,都想等着这个漂亮的女医生给他治疗。
周卫国的事业也如日中天。
在他的严格训练下,特务连的战士们个个龙精虎猛,多次在全团、全师、乃至全军区的大比武中夺得喜人成绩,特务连成了全军的尖刀连,周卫国在众多连长中,声名远扬。
王建军还是担任特务连的指导员。不过,他或许是觉得事业上斗不过周卫国,爱情上也没斗过周卫国,便开始韬光养晦,已经不再和周卫国唱对台戏,开始配合周卫国工作了!
这天早晨,周卫国正带着全连战士进行例行的训练,值班的通信班战士小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连长,营长电话!”
周卫国小跑着来到电话室,听筒里传来陈二喜的声音:“卫国,你和王建军马上到营部来,有作战任务!”
有作战任务?
周卫国不敢怠慢,叫上王建军,坐上吉普车,就往营部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