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靖侯府的后院书房内,王镜正倚在竹榻上纳凉。今日休沐,她难得卸下政务。
忽有侍从通传,“主君,张邈大人携其弟张超求见。”
王镜眉头微挑,张邈此人向来谨慎,选在休沐日来访,必是有要事相商。
“让他们在前厅稍候,我随后过去。”
“回主君,张大人说不敢打扰,已在廊下候着了。”
王镜闻言起身,踱步至窗前。
透过雕花窗棂,她看见张邈正站在回廊的阴影处,手中仍撑着一把青竹油纸伞。
阳光从伞沿漏下,映得他半边脸雪白如玉,另半边则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身旁站着个年轻些的男子,想必就是其弟张超了。
“让他们进来吧。”王镜转身回到书案前坐下。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张氏兄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下官拜见主公。”
张邈恭敬行礼,随即侧身引荐,语气里含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谦抑:“这是愚弟张超。”
张超立刻上前一步,深深作揖:“晚辈拜见司空靖侯大人!”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若无大人雷霆手段,晚辈此刻恐怕还被困在鄄城中。曹操生性多疑,手段狠辣,稍有不慎便会性命不保。幸得大人派人相救,才让我得以死里逃生。”
他话语诚恳,胸腔微微起伏,似是回忆起往事仍心有余悸,“今日特地随兄长前来,就是想当面致谢,以表感激之情。”
张邈也跟着又行一礼:“谢主公救回阿超。”
王镜摆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张邈笑道:“对主公是举手之劳,对我张氏一族却是救命之恩——大恩不敢忘。”
王镜目光掠过张邈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垂眸时掩在阴影里的眼,暗自忖度,他恐怕不单单是为了道谢一事而来。
王镜开门见山道:“孟卓若有正事,不妨直言。”
张邈这才落座,张超则恭敬地站在兄长身后半步处。
张邈语气诚恳,轻声道:“主公明鉴。实不相瞒,此番前来,一则为谢,二则想为我这不成器的弟弟谋个差事。
阿超老大不小了,还有妻子和女儿,虽然幸免于难,但在翊京没有一官半职也是待不下去的。若能在主公帐下效力,也算有个安身之所。我这做兄长的,也能更安心……”
王镜闻言,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张超,这年轻人站姿挺拔,目光清明,倒不像他兄长口中那般不才。
历史上,张超虽名声不及兄长,但为人仗义,颇有才干。思忖片刻,她心中已有计较。
王镜直接问道:“你想让我给令弟安排个什么官职?”
张邈闻言,微微拱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凭主公吩咐。”
王镜心中暗笑。张邈此人向来谨慎,今日为了弟弟倒是豁出去了。
王镜笑道:“丑话说在前,我这儿没有白拿俸禄的闲职。”
“张超,”她突然点名,“你可曾读过什么书?”
张超没想到会被直接询问,略一迟疑后答道:“回主公,晚辈粗通经史,对《考工记》等工书略有涉猎。”
王镜来了兴趣,“哦?那我考考你,说说《考工记》中关于渠道修筑的要点。”
张超虽略显紧张,但仍旧不慌不忙,将渠道走向选择、坡度计算、防渗处理等要点娓娓道来,虽不算精深,却也条理分明。
张邈在一旁听着,眼中既有欣慰又隐含担忧。他深知,王镜这般考校必有用意。
过了一会儿,王镜指尖叩击案几,下了定论。
“既如此,就授你将作大匠丞一职,可调用少府匠作监匠户五百,工部力役三千。”
张邈眸光微动,催促道:“阿超,还不快谢过主公。”
张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再次行礼:“多谢主公赏识!”
王镜笑了笑。这官职可不是白给的,而是要承担重任。
如今翊京正要大兴土木,正好缺人。张超既来了,便做些实事吧。
王镜起身走向书架,从暗格中取出一摞图纸,摊开在案几上。这些都是她在系统商城中兑换的工程图纸,图纸上密密麻麻绘着各种线条和标记。
“翊京扩建在即,需要重新规划街道、排水等一应设施。既然你任将作大匠丞一职,就负责接手此事吧。”
张超只觉一阵眩晕。这等重任,岂是他一个初入仕途的人能承担的?他求助般看向兄长,却见张邈也是一脸震惊。
张邈斟酌道,“主公,阿超虽读过些工书,但毕竟缺乏经验,如此重任恐怕……”
王镜挑眉,“怎么?方才不是还要我赏识人才?”
张邈语塞。他明白王镜这是在将他的军——既然你求我给弟弟官职,我便给个大的,看你接不接得住。
书房内一时静默。
张超盯着那些图纸,忽然看得入了神。
排水沟的坡度走向、街道的宽度规制,每一处标注都清晰得如同在眼前铺展开实物。
那些看似简单的图形与文字,竟将整座城池的营建逻辑拆解得分毫不差,连他这个从未接触过新式营造法的人,都能顺着图纸想象出工程全貌。
“主公,这图纸……”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简直是太厉害了!这般精巧的布局,如此详实的标注,哪怕是最普通的匠人,只要依着图纸施工,也能造出前所未有的城池!”
张超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撼与敬畏,方才还因突然受命而生出的忐忑,此刻全然化作对未知事物的憧憬和期待。
一旁的张邈也凑近细看,苍白的面容泛起薄红:“难怪坊间传闻主公精通仙术,这般神作……”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王镜,“阿超能得此良机,实在是天大的造化。”
王镜抱臂浅笑:“图纸再精妙,也要有人落地。张超,明日起便跟着将作监的老人熟悉流程,三日后我要看到第一批建材清单……莫要让我失望。”
张超激动道:“谢主公厚爱,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
离开司空府时,日头已经西斜,张邈张超兄弟二人走在回府的路上。
张超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与兴奋,忍不住开口道:“兄长,这差事……如此重任,我能行吗?”
张邈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这愣头青也有这般好运道,今日你是遇上贵人了。主公既敢把图纸交给你,便是信得过你的本事。你只需把心沉下去,好好办差,日后自然有出头之日。回去后,我再帮你找几个懂工程的幕僚……”
张超忽觉眼眶发热。他知道兄长看似随意调侃,实则为他操碎了心。
从在陈留家中时兄长如何护着他,到如今为他谋前程四处周旋,桩桩件件闪过脑海。
他偏过头用袖子擦了擦脸,重新变得眉开眼笑:“多谢兄长,兄长真好!”
张邈悠悠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谁让我有这么一个笨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