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燮的府邸比三日前更加戒备森严。
士燮在正厅接见贾诩,态度依然客气,但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士壹坐在一旁,面色阴沉。
“贾先生求见,可是有事?”
贾诩拱手行礼:“前日拜访,承蒙士使君热情接待。贾某回去后思来想去,觉得初次见面时太过仓促,竟忘了呈上主公特意准备的礼物,实在失礼。今日特来补上。”
士燮眉头微皱,“礼物?王使君太客气了,交州偏远,没什么好东西回礼……”
贾诩微笑摆手:“士使君误会了,这不是寻常礼物,而是王使君对交州的一片心意。”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双手奉上。
士壹突然站起:“且慢!谁知道你们江东人安的什么心?这盒子里装的什么?”
贾诩不慌不忙:“士将军多虑了。盒中不过是些糖而已,难道还能藏毒不成?”
他主动打开盒子,露出里面洁白如雪的糖粒。
士燮和士壹同时瞪大眼睛。
士壹一个箭步上前,抓起一把白糖仔细查看:“这……这是糖?怎么可能这么白!”
士燮也坐不住了,起身接过木盒,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入口中,顿时面露震惊:“甜而不腻,纯而不杂……这比交州最上等的糖还要纯正十倍!贾先生,这糖从何而来?”
贾诩淡然一笑:“这是用交州的甘蔗所制,只不过在制糖过程中稍加改进罢了。”
士燮急切地问:“改进?什么改进能让糖变得如此洁白?”
贾诩却不急着回答,而是话锋一转:“前日初次见面,贾某本想立刻献上此物,但见士将军对我江东使者颇有敌意,便没好意思拿出来。今日见士使君态度诚恳,这才敢献上主公的礼物。”
士燮闻言,面色微红,瞪了士壹一眼:“壹弟鲁莽,让先生见笑了。”
转向贾诩时,语气已带上几分恳求,“先生可否告知这制糖之法?”
贾诩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卷纸:“这是黄泥制糖法的详细步骤,主公特意嘱咐要送给士使君。不过……这还不是全部礼物。”
士燮接过纸张,立刻被这纸的质地吸引:“这纸触感如此细腻,纹理如此均匀,绝非寻常纸张!”
贾诩点头,“士使君好眼力。这是丹阳特产的云纹纸,采用特殊工艺制成,书写流畅,经久不坏。”
士燮翻看纸张,又注意到上面的字迹:“这些字怎么如此整齐划一,像是……”
“像是印上去的,而非手写的,对吗?”
贾诩笑道:“这正是主公推广的印刷术所制。士使君请看——”
他抬手示意,门外的护卫立刻抬进几个大木箱。
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数十本书籍。士燮如获至宝,拿起一本翻看,只见封面上写着《南方农事改良纪要》。
士燮的手微微发抖:“这…这是…”
贾诩解释道:“这是主公主持编撰的农书,详细记载了堆肥改良、农具制作等实用技术,特别适合南方气候。”
他又指向其他箱子,“那箱是医书,记载了治疗疟疾、瘴气等南方常见疾病的方法;那箱是水利工程典籍……”
士燮如饥似渴地翻阅着这些书籍,眼中的震惊越来越深。士壹也按捺不住,凑过来查看,脸上的敌意逐渐被惊讶取代。
士燮颤声道:“这些…这些书籍在江东很常见吗?”
贾诩微笑:“不算罕见。自主公推广印刷术后,书籍成本大降,如今江东稍有家资的百姓都能买得起几本实用书籍。”
士燮颓然坐回椅子,喃喃自语:“没想到江东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我交州简直成了井底之蛙……”
贾诩见时机成熟,正色道:“士使君,主公派我来,正是希望交州能与江东共同发展。交州有甘蔗、珍珠等特产,江东有技术、有市场,若能联手,必能造福两地百姓。”
士燮沉默良久,终于抬头:\"贾先生,这些技术……王使君愿意全部传授给交州?\"
贾诩斩钉截铁道:“当然,主公胸怀天下,从不藏私。只要士使君愿意,江东可派工匠、学者来交州传授技术,交州学子也可去江东求学。”
士壹突然插话:“大哥,别被他骗了!北人向来狡猾多端,这些所谓的技术,谁知道是真是假?”
贾诩道:“士使君,主公常说,空口许诺不如实在技术。交州若与江东联手,不出三年,交州的糖业将焕然一新,销往中原乃至西域,获利何止翻倍?更不用说农业、医疗的改善,能让交州百姓少受多少苦?”
士燮眼中闪烁着挣扎的光芒。贾诩知道,这位交州霸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心理冲击。
士燮终于开口:“贾先生,此事关系重大,容我再考虑几日。这些礼物……我暂且收下,定会仔细研读。”
贾诩知道不能逼得太紧,拱手道:“理应如此。贾某在龙编城再盘桓几日,随时恭候士使君召见。”
离开士燮府邸时,贾诩注意到那些便装护卫的眼神已经变了,从戒备变成了好奇。他嘴角微微上扬——种子已经播下,就等它生根发芽了。
士燮会答应归顺的。
当他发现,拒绝江东意味着交州将永远落后于中原时,他就别无选择了。技术的力量,有时候比千军万马更有说服力。
……
三日后,士燮邀贾诩过府一叙。
这几日,士燮寝食难安,如今也想通了。他已派人试过黄泥制糖法,效果神奇,同样的甘蔗竟能产出洁白的糖,令人称奇。
还有那些医书,记载的瘴气疗法与交州郎中所用不同,却更为有效。只是他仍在纠结,一旦归顺江东,交州便不再独立。
贾诩瞧准时机,缓缓开口:“士使君,贾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请说。”
“敢问士使君,是想做交州的土皇帝,还是想当造福一方、名垂青史的贤牧?”贾诩语速平缓,字字却似重锤,“若是前者,只能困守这穷山恶水,看中原如同井底之蛙望月,蜉蝣仰望青天。若是后者,可得主公全力支持,让交州百姓安居乐业,特产行销天下。”
士燮脸色数变,贾诩接着道:“更要紧的是,史书会如何写您?是冥顽不灵、终被剿灭的割据军阀,还是审时度势、造福百姓的明智之臣?”
“这……”士燮额头冒出细汗。
贾诩乘胜追击:“士使君经营交州多年,应知此地并非铁板一块。您能稳坐交州牧之位,靠的是平衡各方势力。若主公转而支持其他豪族,士使君多年心血,恐怕……”士燮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恐:“贾先生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贾诩拱手,“贾某只是陈述事实。”
书房再度沉默,雨声渐大。
终于,士燮颓然坐回椅中:“贾先生,若我归顺,王使君当真会善待交州?”
“主公亲口承诺,交州归顺后,士使君仍任交趾太守,家族子弟可入扬州为官;交州赋税三年不增,扬州还会派工匠、医师前来相助。”
贾诩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士使君放眼天下,曹操多疑,岂会真心援助交州?刘表庸碌,自顾不暇;袁绍刚愎自用,志在中原,又怎会顾及这偏远州郡。
唯有王使君,既有实力护交州,又有诚意促其发展。若士使君主动归顺,江东大军便是交州屏障,各方势力绝不敢轻举妄动。”他顿了顿,又道,“降者可活,顽抗者族灭,这也是主公原话。”
士燮终于开口,声音疲惫却透着坚定:“贾先生,请转告王使君,士燮……愿率交州归顺。”
贾诩深深作揖:“士使君明智之举,必为交州百姓铭记。”
士燮苦笑道:“只望后人别骂我懦弱无能。”
“怎会?”贾诩正色道,“审时度势是大智,顺应潮流为真勇。士使君今日决断,能让交州摆脱蛮荒之名,百姓过上好日子。史书定会称赞您的远见。”
贾诩微笑不语,他明白,这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略大获全胜。
士燮并非屈服,而是做出了明智选择。他给出的条件无法拒绝——归顺能保地位、家族富贵,还能发展交州;抵抗则可能一无所有,甚至性命不保。人皆趋利避害,士燮也不例外。
回到馆驿,贾诩立刻修书两封。一封飞鸽传书给王镜,报告喜讯;另一封派人快马送给孙策,命他三日后率精兵千人至龙编城南门外,既为震慑,也为防备万一。
三日后,龙编城南门外。
孙策的精锐骑兵列阵而立,阳光下铠甲闪耀,气势逼人。士燮率领交州文武官员,在万众瞩目下,向代表王镜的贾诩献上交州印绶和户籍图册。
“交州士燮,愿率交州七郡三十六县,归顺扬州牧王使君麾下,从此听调不听宣,岁岁纳贡,永不背叛!”
士燮的声音洪亮,回荡在旷野中。
贾诩郑重接过印绶。
他微微仰头,直视南方的日光,心中想的却是主公闻听喜讯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