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熹微的晨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蜿蜒的行进路上洒下斑驳光影。
行至半途,一阵轻微的簌簌声从路旁的灌木丛传来。刹那间,七八个赤膊的蛮兵从中蹿出,兽骨缀成的额饰下,那些黧黑的面孔扭曲着狰狞。
“左翼包抄!”严白虎反应迅速,一声令下,手中大刀出鞘,寒光闪烁。二十名重甲骑兵轰然散开。最前头的山越人高举石斧,还没来得及掷出,就被侧方冲出的骑兵一刀砍中,喉间顿时绽开血花,整个人仰面栽进了腐叶堆。
“留两个舌头!”王镜的声音穿过兵戈相交的铮鸣声。
有个蛮兵妄图从侧翼突袭,严白虎仿若背后长眼,甚至没有回头,反手一刀削断那人脚踝,动作利落得如同割麦。惨叫声未落,已有士卒用麻绳勒住伤者的脖颈拖至马后。
面对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丹阳精兵,这些山越兵的突袭显得漏洞百出且仓促。不过短短片刻,山越兵便纷纷倒下,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这场战斗迅速落下帷幕,他们被很快剿灭。
严白虎甩去刀上血珠,收刀入鞘。
他抬脚踩住俘虏的脊梁,碾得那人脸颊深陷泥沼:“你们老巢在哪儿?”
蛮族汉子用土语咒骂着,吐出半颗带血的牙齿。严白虎冷笑一声,刀鞘重重砸在对方后颈,俘虏立刻像离水的鱼般抽搐起来。
在严白虎的逼问下,俘虏终于承受不住,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音节。
严白虎嘴角浮起满意的弧度,转头对王镜道:“嘿嘿,问出来了!这兔崽子说他的老巢,就什么那破圣地,没多远,他可以带我们去!”
王镜微微点头,神色平静。“继续前进。”
之后的路途,几小股流窜的山越兵接连冒出来袭扰。严白虎率精锐迎击,刀光剑影间,将敌人迅速击溃。这凌厉狠辣的打法,让周边山越势力闻风丧胆,再不敢轻举妄动。此后一路畅通无阻,大军朝着山越老巢——俘虏口中的山越圣地疾行而去。
日头攀上中天时,林间光线反而愈发昏暗。参天古木的枝桠在半空纠缠成网,偶尔漏下的光斑如同撒落的铜钱。
王镜抬头望向树顶,四周静谧,唯有偶尔传来的风声,在树叶间沙沙作响。忽然,一声清脆的鸟鸣打破了这份宁静,紧接着,此起彼伏的鸟叫声从林间传来。
王镜微微一愣,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微闭双眼,发动了“兽灵共感”技能。刹那间,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鸟鸣,在她的感知里化作了清晰的低语。
一只羽毛灰褐的麻雀扑腾着翅膀,声音急促又尖锐:“叽喳叽喳,那边!就在那边的空地上,好多两脚兽聚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看着怪吓人啦!”
一只画眉鸟从枝头轻巧地跳到另一枝,婉转的啼叫里满是困惑:“啾啾,他们围成一圈,也不知道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太奇怪啦!”
紧接着,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嘎嘎叫着,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惊惶:“呱呱,不好啦!他们把一个可怜的家伙死死绑在木柱上,点起了好大好大的火。”
“千万别往那边去,那边燃起了烟,好呛鸟。”一只啄木鸟急切地说道。
王镜心中暗叫不好。
他们说的要被烧死之人,怕就是阿卓!阿卓肯定有危险!
她不假思索地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大声下令:“军情紧急,速行!”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
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只留下一道残影。
严白虎见状,一脸惊愕,对着王镜远去的背影高声呼喊:“主公,你跑这么快干啥!好歹等等大伙啊!”
郭嘉本就身体欠佳,此刻被王镜远远甩在身后,只能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奋力挥舞马鞭,焦急催促道:“快,快跟上主公,莫要耽搁了!”说罢,强打精神,狠狠抽鞭,催马追赶。
王镜一心只想着救阿卓,全然不顾身后的呼喊。随着不断靠近,还有几百米时,她便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燃烧气息。
快点,再快点!
她攥紧缰绳,身下骏马四蹄生风!
王镜在弥漫的浓烟中疾驰而来,远远就看见前方村落的空地上火光冲天。
阿卓被紧紧绑在木桩上,脚下是团团篝火,削瘦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渺小。
一群山越人举着火把,将她团团围住,脸上带着狂热与凶狠,嘴里不停地喊着:“烧死妖女!烧死妖女!”
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被某种邪祟的力量驱使。
人群之中,一个身着奇异服饰的妖道尤为显眼。他头发蓬乱,手中挥舞着一根挂满兽骨的法杖,只见他跳着诡异的舞步,口中念念有词:“你们都瞧见了!自这汉女踏入咱们山越地界,灾祸不断,疫病横行!这都是她带来的诅咒!”
他猛地将法杖往地上一戳,瞪大了眼睛,“留妖女得祸,杀妖女得福!若不除之,山越必遭天谴!”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邪恶的火种,点燃了人们心中的疯狂。
“我们不能再被这妖女祸害了!盘瓠大神会庇佑我们,诛杀这个妖女,让我们重回安宁!”
“盘瓠降世,诛杀汉女!”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呼应,有人挥舞着拳头,喊得面红耳赤,有人将手中的火把用力朝阿卓扔去,篝火彻底被点燃,火舌舔舐而上,热浪扑面而来!
突然西面传来马匹嘶鸣声,青骢马踏碎满地枯枝而来,王镜银甲上的鸾鸟纹饰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鬓边垂落的红缨随疾驰飞扬。
“住手!”
清越的喝声破空而至,在她的身后,马蹄阵阵,尘土飞扬,丹阳兵迅速列阵,玄色军旗在尘烟中猎猎展开。
干吉见此情景,脸上闪过一阵狠厉,他那原本就扭曲的面容此刻愈发狰狞。
他猛地伸出干枯的手指,恶狠狠地指向王镜,声嘶力竭道:“妖女!她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妖女!她心怀不轨,妄图控制豫章,吞并我们山越,要毁我们祖神庇佑!杀了她!杀了她!”
经他这么一煽动,刚刚被王镜的气势震慑住的山越人又骚动起来,他们重新举起手中的武器,喊打喊杀,朝着王镜这边涌来。
与此同时,丹阳兵也迅速做好了战斗准备,剑拔弩张!
然而,王镜神色深沉,没有丝毫畏惧。
她冷冷地注视着干吉,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满口胡言,蛊惑人心!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妖道!”
“乾坤倒悬,四海听诏!”
墨云在话音落地时翻涌聚拢,她三指并拢直指苍穹的瞬间,天际传来龙吟般的闷雷,三千青丝在骤然掀起的狂风中绞成流云,“尔等且看——究竟是谁在亵渎天道!”
“雨来——”
风起云涌,吹得人们几乎睁不开眼,雷声轰鸣,让众人忍不住哆嗦,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打得地面尘土四溅,迅速浇灭了阿卓脚下那熊熊燃烧的篝火!
雨帘中,王镜周身泛着淡淡辉光,雨水在触及她发梢前诡异地分流,仿佛有无形屏障将尘世污浊尽数隔绝。这便是“操纵天象”技能使用者所享有的豁免。
在众人眼中,她宛如一位遗世而独立的神女,神圣而不可侵犯。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仅挽救了阿卓的性命,也彻底浇灭了山越人心中的狂热与迷信。
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他们心中的信仰开始崩塌,开始自我怀疑。
在他们的认知里,能呼风唤雨的只有神明,难道他们一直信奉的盘瓠大神转世干吉,并不是真正的神?
而眼前这个被干吉指为妖女的女子,才是真正的神女下凡?!
恐惧瞬间笼罩了他们,手中的兵刃悄然滑落,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跪在地上,对着能够操控天象的王镜,展现出了完全的臣服。
“盘瓠大神啊!”
“雨水在绕着她走!你们看她的衣摆!”
“她连衣角都没湿!干吉才是骗子!”
“这……这真的是神女降世啊!盘瓠大神都未曾显过这般神通,干吉那厮定是骗了我们!神女息怒!”
“求神女赐甘霖润我族田!”
山越族长以额触地,高呼“神女万岁”时,暴雨像千万匹银鬃马踏碎山河,丹阳军阵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将士们虽然早就见识过她的种种神通,但亲眼目睹这呼风唤雨的神奇一幕,还是不由得震惊得合不拢嘴,心中满是敬畏。
“娘嘞!君侯这……这是真神仙啊!”
在场气急败坏的,唯独只有干吉。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随着这场大雨瞬间化为泡影。
“不可能……”干吉踉跄后退,他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心中满是不甘,“妖术!这是江东妖术!”
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就能彻底掌控山越人,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政权,实现自己的野心。可如今,这一切都被王镜的出现毁于一旦,怎能不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可他心中虽有万般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王镜这样呼风唤雨。这份强大的能力,既让人敬畏,又让人恐惧,此刻的他,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底气。
他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眼神灰暗无光,嘶喊着:“苍天弃我……”
王镜静静地站在雨幕中央,她轻轻挥了挥手,身旁的士兵心领神会,迅速行动起来。
在这神迹的威慑下,俘虏在场所有越人轻而易举。这些越人纷纷自愿投降认输,他们双膝跪地,额头紧贴地面,对着王镜虔诚地叩拜,已然将她视作西王母座下九天玄女转世。
“九天玄女娘娘显灵啦!”
“玄女娘娘!救救我们!”
“求神女庇佑山越!”
王镜却连余光都不曾扫过这些降卒,不顾一切地朝着阿卓飞奔而去。
到了近前,她才看清阿卓垂落的发丝滴着暗红血水,手腕被麻绳磨出的伤口泡得发白。
王镜立刻抽出腰间短刀割断绳索,动作轻柔却又急切,小心翼翼地把她从木桩上放下来。
她单手托住阿卓后颈,指腹触到黏腻的血痂,才发现少女后脑有道三寸长的伤口,暗骂道:“混账……”
就在这时,一直陷入昏迷的阿卓突然抽搐着醒来,睫毛颤动,刚张口就呛出带血的雨水。
“主公,你来了……属、属下……没用,又需要主公来救……请主公责罚。”
王镜看着狼狈不堪却强撑着请罪的阿卓,万千话语涌上喉头。
她想说这事儿不怪你,是那妖道使坏,故意陷害你,才让你中了奸计。还想说我来救你是应该的,就算你没把事情办好,你也还是我信任的部将。更想说我怎么会怪你呢?你能熬到现在,已经很棒了。
可话到嘴边,终是觉得这些话太长太啰嗦,便都咽了回去 。
“别说话。”
王镜扯下披风裹住她颤抖的身躯,突然将她打横抱起。玄甲上的鸾鸟纹压着阿卓心口,冰冷的金属本该硌人,少女却恍惚觉得这是世上最安稳的所在。她不由自主地往王镜怀里缩了缩,后者抱紧了她。
随后,王镜将阿卓抱进临时营帐,指派专人处理她的伤口,吩咐要悉心照料。
暴雨不知何时转成细雨,她掀帘而出,暖煦的目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寒霜,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她抬手招来亲卫,一字一顿道:“带干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