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丹阳后,王镜便全身心投入造纸大业。
她先是派出人手,在城中各处收购烂麻绳、破渔网,还有麻布边角料。这些平日里无人问津、被视作垃圾的东西,在王镜眼中,却是白嫖的造纸原料。
造纸第一步是浸泡原料,王镜大胆改良,把沤麻池里的水换成了尿碱水。这一改变可把工匠们折腾坏了,那刺鼻的气味熏得大家纷纷捂住鼻子干活。没想到,这看似离谱的做法竟收获奇效,原料浸泡一段时间后,竟产出了细腻的白浆,工匠们都惊得合不拢嘴,对王镜的奇思妙想佩服不已。
为了提高造纸效率,王镜又盯上了翻车。她指导工匠将翻车改造成竹筒水车,接上木槌,利用水车转动的力量,实现了自动捶麻捣浆。原本耗费人力、进度缓慢的工序,如今变得轻松又高效。就连原本要被烧掉的麦秆,也被王镜变废为宝,混进麻浆参与造纸。
处理完原料,便是抄纸环节,把麻浆倒进大陶缸搅,用带窟窿的竹筐当作抄纸模,往缸里一捞再拿出来晾晒,就能晒出黄纸。
王镜还决定压花打标。趁着纸还未完全干透,拿着刻着“丹阳草纸”的木戳,用力往上一摁,印记便清晰地留在纸上。
造出的黄纸虽糙,但包货、糊窗、如厕都用得上。而且纸上带字,百姓用它擦屁股时,都觉得倍儿有面子,仿佛用上这纸,自己也变得不一样了。
因此黄纸一经推出,便迅速在百姓中传开,而且生意供不应求。
百姓们奔走相告,街头巷尾都在传颂:“咱郡主可太贴心啦,连擦屁股这事儿都替咱操心!用这纸擦屁股,比竹片舒服!”
白纸(书写纸)与黄纸截然不同,走的是高端精品路线。
选材讲究,精选丹阳山地特产的嫩苎麻、构树皮,质地优良,还特意加入织坊的桑蚕丝渣增韧,对外宣称,“此纸掺了皖南蚕丝,写字如抚美人肌!”
造纸工序更是精细繁杂。捶打环节,利用水力与人工协作,持续捶麻整整三个时辰,直至纤维变得细腻如棉絮。抄纸时,采用细竹帘搭配纱网双层过滤,造出的纸张薄如蝉翼,且厚薄均匀,毫无瑕疵。为防止洇墨,将纸张浸泡在楮树汁中施胶;再用光滑的蚌壳精心碾压纸面,完成抛光,让纸张表面平整光亮。
漂白工艺独具匠心,混入米汤后晒纸,纸张呈现出温润的象牙白。
抄纸的竹帘上刻有云纹,抄纸时印出流云暗纹别具一格。还在纸浆里混入艾草粉,纸张自带淡淡艾草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为打开销路,王镜巧妙营销,打出“不用此纸者,非名门也”的口号。
这话一出,精准戳中士族们互相攀比的心理,迅速勾起了士族们的兴趣,他们本就追求风雅精致,听闻此言,纷纷豪掷千金抢购。
一时间,丹阳云纹纸成为士族阶层竞相追捧的对象,不仅在丹阳郡内供不应求,还远销周边郡县,王镜的造纸产业声名远扬,彻底打开了高端纸品市场 。
王镜将擦屁股和写字这两种用纸需求彻底区分开来。
她推出的草纸价格亲民,走薄利多销的路线,深受百姓喜爱,赚得盆满钵满。而面向士族打造的云纹书写纸,溢价高达十倍,士族们却趋之若鹜,心甘情愿被“薅羊毛”。
当有人提出草纸也能写字时,又会有人反手甩出一刀泡水的草纸,“你来试试?写‘匡扶汉室’变成‘匡扶汗屎’!”惹来众人哄笑。
草纸用于日常,登不得大雅之堂;云纹纸专供书写,是身份与品味的象征。此后,不同阶层各取所需,王镜的造纸生意愈发蒸蒸日上。
王镜还在云纹纸上写下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两句诗,命人将这题诗的云纹纸精心装裱,送往太平书院。
卢植将其挂在书院墙上,很快引来众人围观。
只见白纸黑字,笔锋婉转流畅,墨痕在纸上晕染出独特的韵味,与纸张的质感相得益彰。
有学子轻抚纸张,忍不住惊叹,“此纸触感如丝,香气宜人,用它书写,实乃享受。”
“诗句更是动人心弦,借春蚕、蜡炬,道尽执着深情,好一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另一学子大声诵读,不禁沉浸意境之中。
卢植站在题诗的云纹纸前,目光久久凝住。起初,他被工整秀逸的字迹、意境深远的诗句吸引,反复吟诵时,品出了更深意蕴。
他一生投身教育,倾尽全力授业育人,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看到“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卢植觉得这诗句宛如为自己量身而作,将师长默默奉献的精神写绝了!
眨眼间,卢植眼眶泛红,满是感动。
“这诗看似写情,实则赞颂师长的无私付出。郡主年纪轻轻,能体会为师者的不易,实在难得。”学子们听后,眼中多了敬佩,书院里满是对诗句更深的探讨……
这些讨论传进了郭嘉的耳中。他看着抄录来的这两句诗,轻声读着,反复咂摸,总觉意犹未尽。
于是他径直去问了王镜:“主公,依嘉看来,此诗恐不止这两句,上阙与下阕又是如何?莫不是主公故意卖个关子?”
王镜随口念了出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
郭嘉静静聆听着,忽然攥皱了手中诗笺。
他反复品味,越品越惊觉字字都是缠绵入骨的相思。
那“相见时难别亦难”里的无奈,“夜吟应觉月光寒”中的孤寂,无一不在诉说着深深的思念,是何等的情思缱绻。
主公……莫不是已有了思慕之人?
这人会是谁?是荀彧、张昭,书院里的年轻学子,还是路途中偶然邂逅、有过露水情缘的人?
一想到主公心有所属的可能,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悄然在心底蔓延开来。昔日她笑着说“奉孝最知我心”,此刻想来竟像根细针刺进喉咙。
郭嘉突然噤声。王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奉孝,这诗句不过是我闲来在书上寻章摘句,东拼西凑出来的。我本就对诗词格律研究不深,做得不好,可是不合韵律吗?”
郭嘉原本蹙起的眉头不知为何瞬间松弛下来。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主公莫要多心。这诗句很好,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