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之前,宋律风警告了江遇一眼。
那意思是让他别再骚扰林听。
然后快速转身,追上了林听。
“小听,柚子呢?”
林听拉开车门,看向宋律风。
“书臣哥带着他的儿子,把柚子接走了。”
“放心,柚子跟着书臣哥没事的,我们先去领证。”
说罢,她上了宋律风的悍马。
副驾驶座是周琪的专座。
即使周琪已经离世了,林听还是很识趣地坐在后面。
想到周琪,林听鼻尖忍不住一阵发酸。
宋律风开着车子,缓缓离开这条巷子。
巷子很窄。
车子无法掉头,只能缓缓退出去。
林听看见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江遇,只看了他一眼,便抽开了目光。
曾经,江遇也是这样站在她的面前,站在她的整个青春,乃至整个人生愿景里,有着岿然不动的地位。
谁也无法撼动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可是现在,她只想和这个男人彻底划清界线。
视线里再也看不到他,那才叫清静。
抽开目光后,她便再也没有看江遇一眼。
倒着车的宋律风,问着她,“我们要领证的事,江遇知道了?”
林听疲惫地倚靠在车椅上,轻轻嗯了一声。
宋律风没有再说什么,他专心倒车。
车厢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直到车子开出城中村,在大道上急速行驶着,宋律风才打破这阵沉默。
“小听,看来江遇还是没有忘掉你。”
“他恨你的同时,也同样深深爱着你。”
爱与不爱的,林听根本就不在意了。
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她脑海里全是柚子一次次被江遇伤害的场景。
柚子这次失踪,被人套了麻袋扔进水里,又莫名其妙被神秘人所救,比上一次柚子花生过敏还要更可怕。
她来不及去想,到底是什么人救了柚子。
她只知道,柚子再次差点死在江遇的手上。
所以她必须马上让宋律风拿到柚子的抚养权,让江遇再也没有机会接近柚子。
至于江遇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她一点也不稀罕,更不在乎。
那些愚蠢的过去,她宁愿丢掉。
看着车窗外的沿路风景,她坚定道:
“我宁愿从来不认识江遇。”
可他们偏偏从小青梅竹马,偏偏有着一段恩怨情仇的过去。
她的人生到此就要结束了。
她无法抹掉那些可笑的青春和过去。
但是她可以让柚子远离这个生性多疑,又毫不值得托付的男人。
……
一个小时后,林听和宋律风领完了结婚证。
随即办理相关户口迁移手续。
柚子和林听母女,一起迁移到了宋律风的户口本上。
虽然柚子是宋律风的养女,可是户口本上宋律风那一栏填的是:父。
柚子则是:女。
法律上,宋律风和柚子具有亲生父母子女相同的权利和义务。
林听还是有些担忧。
她拿着户口本,问,“律风,现在柚子的抚养权,真的已经在你手上了?”
宋律风点头,“嗯。如果江遇要打官司抢抚养权,我便有资格和他抢。再拿出他照顾柚子期间,两次险些让柚子丧命的证据,他抢不过我。”
拿着户口本的林听,突然泪目。
她死后,柚子有爸爸宋律风,还有姐姐宋落,妹妹宋盼。
柚子将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真好!
欣慰的泪水流下来。
“律风,谢谢你。这下我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不要说如此不吉利的话。”
宋律风刚刚送走了妻子周琪,眼见着又即将送走林听。
生死离别这件事情,让人胸口沉闷。
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两人一起去与江书臣汇合。
林听接到柚子,和江书臣说了谢谢。
江书臣看着宋律风和林听二人出双入对,想开口问一问。
最终,江书臣又没开口。
林听主动道,“书臣哥,我和律风领证了。”
真领证了?
吃惊的江书臣想不明白。
林听为什么要如此急着嫁给宋律风。
之前他还一直预判,江遇和林薇薇的婚礼一定会被搞砸。
说不准江遇会为了林听,主动悔婚。
他甚至希望江遇和小听破镜重圆。
可是他预判失误。
眼下,林听身边已经有了宋律风。
江遇林听破镜重圆的事情,再也不可能了。
江书臣有些低落,“难怪江遇在你家楼下守了一夜。小听,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所以才这么着急嫁人?”
林听不答反问,“书臣哥,江遇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江书臣没有如实转述。
那个臭男人,嘴里还能有什么好话?
说出来了,会让小听难过。
林听也预料到了,“他肯定会说,我毫无道德底线,周琪刚刚去世头七还没过,我就登堂入室抢她男人,我简直卑鄙无耻,对吗?”
“倒也没有那么难听……”江书臣不想让江遇和林听的关系继续恶化。
他发自内心道,“小听,以后你要是遇上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讲一讲,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林听是感激的。
“书臣哥,上次因为我让静姝误会你了,我很内疚。”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你就当我就是个毫无道德底线的人吧。”
她不会告诉江书臣,柚子确实是江遇的亲生女儿。
更不会告诉他,她是为了避免江遇抢抚养权,才这么急着嫁给宋律风,急着把柚子的抚养权以最快的速度交到宋律风手中。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真心祝福道,“书臣哥,你和静姝还有小嘉树,一定要狠狠幸福。”
江书臣答得风马牛不相及,“小听,我不相信你是毫无道德底线的人。一定是有原因的,对吗?”
“……”林听笑而不语。
这世间许多的东西都在变换。
她与江遇感情破裂,反目成仇。
她最爱的父亲,最疼她的哥哥,为了林薇薇与她站在了对立场上,一次次伤害她。
唯独江书臣这个邻家大哥哥,一直都是信任她的。
这份信任,林听藏在心中,倍加感激。
林听带着柚子离开的时候,江嘉树看着小柚子的背影,脖子都望长了。
小嘉树问身边的父亲,“爸爸,柚子妹妹还会来跟我玩吗?”
“你喜欢和柚子妹妹玩吗?”江书臣温柔地问着儿子。
得到儿子的点头回应,江书臣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远去的柚子。
如果没有这一系列的变故,林听还是林家的掌上明珠,或许他们就能经常碰面。
说不定,小嘉树和小柚子,还能像江遇和林听一样,从小墙头马上,目成心许。
将来两家要是能够联姻,多好的事。
可是儿时的玩伴,走着走着就散了。
江遇和林听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江书臣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江嘉树昂起脑袋来,问,“爸爸,你为什么要叹气?”
江书臣沉沉道,“小听阿姨的命很苦!”
……
当天下午,林听带着柚子搬进了君悦府。
以后君悦府就是柚子的家了。
宋律风带着母女俩,去到她们的房间。
“小听,房间是小琪生前亲自帮你们布置好的。”
“柚子失踪被找到后,小琪便与我商量,想要领养柚子,不想再让柚子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这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小琪就……”
周琪的难产去世,宋律风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仿佛周琪就在身边,从不曾离去。
这就像是一个噩梦。
宋律风真希望噩梦能够突然醒过来。
林听看着房间里温馨的布置,床台前竟然还有一束紫色的洋桔梗。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只是花已经变成了干花。
这几日突生了变故,还没来得及扔掉。
干枯的洋桔梗被宋律风抽出花瓶。
林听却阻止他,“别扔。”
那是小琪留给她的。
她要留着作纪念。
瞧着宋律风鬓间多出来的白发,林听安慰道:
“律风,小琪不会孤单的,我很快就下去陪她了。”
“等我下去后,我会好好照顾她。”
宋律风:“你还不如不安慰我,我宁愿你不要下去陪她。”
如果真的可以选择,宋律风愿意自己下去陪周琪。
但是他们还有孩子。
孩子们还需要他照顾。
疼痛的话题,宋律风不愿去提。
很快,他转移话题。
“小听,剩下的日子你就住在这里。”
“有你陪着柚子,柚子也能更快的适应这个新家。”
“之前小琪把你生病的事情,早与我岳父岳母说过了。他们很同情你的遭遇,也很心疼柚了即将没有妈妈。”
“我和你快速领证拿到柚子抚养权的事情,我也得到了他们的理解和支持。”
“所以你和柚子安心住下,别有任何心理负担。”
听到这里,林听感动得热泪盈眶。
难怪周琪能如此豁达通透,原来是有一双同样豁达通透又开明善良的父母。
这样的长辈让林听心中有如甘泉淌过,“那我一定要好好感激二老。”
“柚子。”宋律风蹲下来,拉起柚子的小手。
眼里的父爱,全部倾泻在柚子的身上,“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了。以后我们柚子有家了。”
宋律风也是当过父亲的。
想到柚子很快就要失去妈妈,又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已经失去了妈妈,他这个当父亲的特别心酸心疼。
从今往后,他要为他的三个女儿撑起一片天。
好好将她们三姐妹抚养成人。
柚子泪眼朦胧地看着宋律风。
眼前这个男人,明明不是爸爸。
可是他比爸爸温柔,比爸爸更有爱心,比爸爸更让她感到温暖。
“……爸爸!”柚子第一次尝试,喊出这两个字。
此刻,有一座叫作亲情的桥梁,同时架在了宋律风和柚子的心间。
看着爸爸,柚子乖乖巧巧道,“爸爸,以后柚子一定会乖乖听你的话的,柚子会做饭,会洗衣服,会拖地。柚子还会帮爸爸照顾落落姐姐和盼盼妹妹。”
听到这里,宋律风哽咽。
林听为了让领养家庭喜欢柚子,这是逼着柚子在她五岁的年龄里,学会了多少同龄人都不会做的事情?
他温柔地抚摸柚子的脑袋,“在这个家里,柚子不需要做饭洗衣服拖地,也不需要照顾落落姐姐和盼盼妹妹,柚子只需要当个小公主被人照顾。”
旁边的林听已经感动落泪。
有律风替她照顾柚子,她就算死也瞑目了。
……
夜里,林听和柚子躺在软软的大床上。
柚子软软糯糯的声音里,又有许多难过,“妈妈,落落姐姐和盼盼妹妹好可怜,她们没有妈妈了。”
小琪阿姨是她见过的除了妈妈以外的,最温柔的阿姨。
可是小琪阿姨,突然去世了。
过不了多久,她的妈妈也会去世。
柚子好害怕。
林听安慰着女儿:
“柚子,以后你有家了,律风爸爸、落落姐姐还有盼盼妹妹,他们都是你的家人。”
“妈妈和小琪阿姨,会一起在天上守护着你们。”
悲痛的柚子,钻进妈妈的怀里,低低地啜泣着,“妈妈,可是,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
落落姐姐的妈妈去世了。
柚子亲眼见到小琪阿姨被送到了火葬场,再装进那一方小小的盒子里,又被埋进了土里。
以后她的妈妈,也会被烧成灰,被埋进土里吗?
柚子不想妈妈被烧成火。
尽管柚子早早便知道妈妈生了重病会死掉,可是小小的她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柚了低低的啜泣声,渲染着整个夜色。
连窗外的夜空,也变得那么悲凉。
……
夜空的另一头。
江遇坐在屋顶的花园里。
手中执笔。
一副夜空景色,凄然地跃入画框之中。
每每心中繁乱,江遇便会独自找个清静的地方,让自己投入到绘画时的安静之中。
因为这样才能找到些许心中平静。
可是脑海里是林听转身时,跟着宋律风毅然决然离开的画面。
江遇越是想静下心来。
内心越是无法平静。
就像当年,林听和周自衡双重背叛了他。
一个是他最爱的女人,一个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们俩上了床,双双让他戴上了绿帽子。
那时,他也如此刻这般,心中乱糟糟如千军万马踏过。
浮躁于心,手中的画他画画又停停。
一幅简单的星空夜景,江遇足足画了一整夜。
画架旁边丢了一堆弃稿。
撕成碎片的,揉成团的,没有一张画得像样。
直到旭日东升,太阳跳出了这个城市的地平面,阳光洒落在他的画架上,一幅星空夜景依然没有完成。
手中的画笔,被他徒手折成了两截。
断开的是画笔,更是他的人生轨迹。
那个时候他规划好的。
他的人生轨迹里,只有林听。
……
清晨七点。
君悦府。
林听和柚子坐在宋家的餐桌上,和宋律风宋落父女俩一起吃着早餐。
而宋律风刚刚出世,不满一周的小女儿宋盼,还在医院的保温箱接受着治疗。
宋律风已经将柚子转学到了落落的幼儿园,以后两姐妹便有伴了。
吃完饭,两人准备先送两个女儿去幼儿园,再去医院。
这时,家里的阿姨秦姐,走到餐桌前来,“宋先生,林小姐,外面有人找你们。”
“知道是谁吗?”宋律风剥着手中的坚果,一一递给落落和柚子。
这时,江遇不请自入,大步走到了餐厅里,“不好意思,我自己进来了。宋律风,我找你有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