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喧嚣与温暖仿佛还萦绕在潘家园小院的空气中,新年的第一天便在零星却持续的鞭炮声中拉开了序幕。冬日难得的暖阳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铺着红色桌布、尚残留着昨夜盛宴痕迹的八仙桌上,镀上一层慵懒的金边。
按照老北京的规矩,大年初一不出远门,主要是家人团聚和邻里间互相拜年。陆九川和四千一早便醒了,虽然昨晚喝得不少,但心中那份卸下重担的释然让他们精神还不错。两人煮了饺子,算是“更岁交子”的延续。
上午,陆续有相熟的老街坊来拜年,说着“恭喜发财”、“新年大吉”的吉祥话。陆九川和四千笑着回应,递上香烟糖果,气氛融洽。曾坤和娜娜没有出来见客,依旧待在里屋,但能听到外面的热闹。小竹则乖巧地帮忙添茶倒水。
下午,小院恢复了宁静。四千摆弄着他那顶宝贝棒球帽,琢磨着是不是该换个款式。陆九川则拿起一本许久未翻的杂书,靠在躺椅上,就着阳光随意浏览,享受着这难得的、无需警惕、无需奔波的闲暇。他甚至注意到,曾坤在听到外面孩子玩闹的鞭炮声时,没有像以往那样皱紧眉头,只是静静地听着。
初二是祭财神的日子。陆九川虽然决定金盆洗手,但多年的习惯使然,还是简单准备了香烛果品,在铺子里的财神像前拜了拜,祈求个心安,也祈求新的一年能有个安稳的营生。
也就在这天下午,第一个“不速之客”悄然到访。当时陆九川和四千正带着小竹、娜娜和勉强跟出来的曾坤在附近的庙会闲逛,感受着人潮涌动的年味。他们回来时,发现铺子的门缝底下,塞着一张折叠整齐的普通白色纸条。
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迹:“久仰大名,盼能一晤。明日午时,静候佳音。” 没有署名,没有联系方式。
“谁啊?神神秘秘的。”四千拿着纸条翻来覆去地看。
陆九川摇了摇头,心中升起一丝警惕。他们刚回来没多久,是谁这么快就找上门?而且选择这种不留痕迹的方式。“不管他,既然没留联系方式,就当没看见。”他将纸条随手扔进了抽屉里。决定退出这个圈子,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在走亲访友,主要是陆九川和四千在潘家园的一些熟人,悠闲自在中度过。他们去了趟一位前辈家拜年,这个是陆九川每年都要去的,是他爷爷的好友。方慧私下里还是更关心曾坤的状况,叮嘱陆九川要多注意他的情绪变化。
奇怪的是,那个神秘的邀约者并未在“明日午时”出现,但类似的纸条,却又在初五和初六的清晨,再次被发现塞在门缝下。内容几乎一样,只是“明日午时”改成了“盼复”、“诚心求见”。
这种执着而又不直接露面的方式,让陆九川和四千都感到有些蹊跷。对方似乎知道他们在家,却又避而不见,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施加一种无形的压力,或者……是在试探。
“妈的,装神弄鬼!”四千有些不耐烦,“要不明天咱们就在铺子里等着,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
陆九川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既然决定收山,就别再沾这些了。他愿意留就留吧,我们不理会便是。”
初七是“人日”,传说中造人的日子。按照习俗要吃春饼卷合菜。方慧这天休息,特意过来帮忙,和陆小竹、娜娜一起在厨房里忙碌,烙饼、炒合菜,小院里香气四溢。
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坐一桌,气氛比除夕夜更多了几分家常的温馨。娜娜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看着方慧给陆九川夹菜,看着四千和小竹因为一张饼皮厚薄“争论”,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她低声对坐在旁边的曾坤说:“这里……真好。” 曾坤没有回应,但默默地将碗里夹给他的菜吃完了。这种细微的、近乎正常的反应,让一直留意着他的陆九川和方慧心中稍感安慰。
初八是“顺星”日,祈求新的一年顺顺利利。然而,这天清晨,门缝下再次出现了第四张纸条。这一次,内容有了一丝变化:“事关西南,关乎生死,务必一见。”
“西南?”四千看到这两个字,瞳孔微微一缩,立刻联想到了拓片上指向横断山脉的线索。“他们怎么知道西南?难道和拓片有关?”
陆九川的脸色也凝重起来。金盆洗手的决心很坚定,但如果麻烦自己找上门,并且可能牵扯到他们刚刚知晓的、关于“长生”和地图的秘密,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地址,似乎还摸到了一点他们最近的动向。
“还是不理?”四千看向陆九川。
陆九川沉默着,将纸条紧紧攥在手里,没有回答。
初九,年味依然浓郁,但潘家园的大部分店铺已经陆续开始恢复营业的准备。陆九川的铺子依旧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个神秘的留信人今天没有出现。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已经开始在小院里弥漫。四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氛,连最活泼的四千都安静了不少。陆九川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门口。
方慧晚上过来了一趟,送了些她父母老家带来的土特产。她敏锐地察觉到陆九川眉宇间的一丝忧虑,但陆九川没有多说,她也就没有多问,只是叮嘱他们照顾好自己。
初十,阳光依旧很好,但风中带来的暖意已经预示着春天不远了。按照计划,方慧今天要结束年假,返回医院正式上班了。
一大早,她就过来告别。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小礼物——给陆九川的是一副护膝,说他肩膀怕凉,膝盖也要注意;给四千的是一顶新的、更适合他脸型的毛线帽,遮住他那还没长好的头发和眉骨正合适;给小竹的是一套精美的文具;给娜娜的是一本舒缓心情的轻音乐cd;甚至给曾坤,也准备了一个据说有助于安神静气的香薰蜡烛。
她的细心和关怀让众人都有些动容。
“我走了,你们……好好的。”方慧看着陆九川,眼神里有关切,也有未尽之言。她知道这群人身上藏着秘密,也知道他们未来的路未必平坦,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陆九川点了点头,将她送到门口。
看着方慧的车消失在街角,小院里仿佛一下子空了不少。
也就在方慧离开后不到半小时,陆九川正准备收拾一下心情,第五张纸条,如同跗骨之蛆般,再次出现在了门缝下。
这一次,纸条上的内容极其简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今日酉时(下午5-7点),巷口茶馆,过时不候。”
没有恳求,没有解释,只剩下最后通牒。语气很强硬。
陆九川看着这张纸条,又看了看身边望着他的四千,以及院子里虽然沉默却仿佛依赖着他们的曾坤、娜娜和小竹。金盆洗手的愿望很美好,但现实的麻烦,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是继续躲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去会一会这个神秘的邀约者,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尤其是“西南”和“生死”这几个字,像一根刺,扎在了陆九川的心头。
他将纸条递给四千,目光投向窗外熙熙攘攘的潘家园街道,眼神深邃。这个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地结束。新的抉择,已经摆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