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月仙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眺望家的位置。
16楼,应该是安全的。
她蜷缩在屋顶上,怀里紧紧抱着手电筒。
暴雨让她浑身的热量迅速流失。
黑暗中,所有声音被无限放大,阁楼的木梁在洪水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远处一阵重物垮塌的落水声,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正把整个老街往地狱里拽。
下一个垮塌的是不是脚下这一小块地方?
孟月仙不知道。
她甚至能听到生命倒计时的滴答声。
这一次,是这样死去吗?
她把怀里的手电筒搂得更紧些,从未如此渴望一个拥抱。
不知道傅淮川的瘸腿能跑赢洪水吗?
她这般想着……
傅淮川突然打了个喷嚏,窗外的暴雨撕开深市的夜空。
他正对着显微镜调试半导体材料,实验室广播里传来刺啦的电流声。
“岗口区老街片区因强降雨引发内涝,已启动二级应急响应……”
傅淮川手中的镊子‘当啷’掉在载玻片上。
孟月仙的饺子馆就在老街。
他撑起拐杖,急匆匆走出实验室,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办公室,熟练地按下那一串号码。
忙音。
再按。
还是忙音,
他赶紧又按下另一串号码,刚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喂?妈?是你吗?”顾北紧紧捏着电话,门外都是防空警报的声音。
“孟月仙没回家?”
“傅教授?她还没回来,她今天睡在店里,突然就说发洪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事……”
顾北带着哭腔,顾念坐在一边小声呜咽,怕吵醒丫蛋儿。
“别急,应该是跟着转移了,现在老街没有信号,她没法给你们打电话报平安,等我找到她再给你们回电话。”
傅淮川语气镇定安慰顾北,挂断电话就往走廊冲。
安保队长正组织夜间值班人员紧急赶赴老街。
“我也去。”傅淮川着急了。
“傅教授,你这腿就别去了,有这个心意就够了。”安保队长戴着安全帽,穿着救生衣,脖子上挂着个哨子,手里拿着各个办公室搜刮到的手电筒。
“我必须去,老街片区有个铺子困着人,我不去她就会死!”
安保队长见傅淮川红着眼喘着粗气,不免有些于心不忍。
“您告诉我地址,我帮你去找。”
“不行,再拖下去她就真的会死!”傅淮川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她的生存机会在一点点变少。
“好,一起去。”安保队长松了口,傅淮川拄着拐杖跟在几人身后,坐上车。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车顶上,积水成河,汽车像是破开水面的孤舟。
车窗外视线模糊,只有电闪雷鸣间,才窥清一点周遭视野。
离老街越近,出现在街面的人就越多,都是被转移的群众。
自行车,三轮车横七竖八躺在街边。
他们身上背着值钱的家当,在雨中迁徙。
人们艰难地在水中跋涉,每走一步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稍不注意就会被水流冲倒。
指挥中心里。
街道办主任攥着对讲机的手青筋暴起。
“救人再急,也先登记,每个人都要听从指挥,不要盲目行动!”
“不能等了!”傅淮川的手拍在桌上。
“老街地下排水系统是六十年代的设计,现在水位上涨速度是正常的三倍!要马上去救人,再晚一点,都得死!”
空气瞬间凝固,所有救援人员鸦雀无声。
街道办主任看了看傅淮川手下压着的图纸,正要开口,傅淮川亮出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
“我是深大物理系专业,能帮着计算水流冲击力,调整救援路线。”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微颤,“现在就要出发,现在!”
傅淮川快速计算出危险区域,用钢笔画出路线图,把受灾重要区域重点圈出,而后跟着救援船出发。
倾盆暴雨下,傅淮川穿着救生衣手死死抓着船舷,洪水裹挟着重物撞击着船身。
安保队长跟另外两名队员与傅淮川在一艘船上直奔老街餐饮一条街。
水已经没过街道屋顶,不时有垮塌的建筑,轰然坠入汹涌的水流之中。
安保队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傅淮川大声喊道。
“根本没人了,说不定救走了!”
傅淮川不为所动,手里举着手电筒,四处查看。
“孟月仙!你在哪?孟月仙!”
傅淮川用力喊着,顺着手电筒的光线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已经分辨不出这条街的方向,救援船像是无头的苍蝇在洪水里摇来晃去。
洪水已然没过了整条街的屋顶,到处只有连绵不绝的洪水,哪还有人能在这存活下去。
安保队长傅淮川逐渐嘶哑地叫喊,开始大声劝道。
“没人了,不可能有人!我们回去吧!”
傅淮川不相信。
他不相信孟月仙这样的女人轻易地死去。
“孟月仙!孟月仙!你在哪!”
一声微弱的呼救穿过暴雨,落在傅淮川的耳中。
他猛地转过身指向身后,“掉头!在后面!”
安保队长只觉得他受到了刺激,根本没有呼救的声音,想着听他的去查看一圈,然后掉头直接回去,去老街的另一个区域搜寻,放弃这里。
救援船费力掉头,在洪流里颠簸。
傅淮川举着手电筒,辨别刚刚那声呼救的方向。
“孟月仙!你在哪!孟月仙!!”
回答他的只有湍急的水声。
漆黑的夜空被一道闪电劈成两半,一道微弱的声音在轰隆隆的雷声过后响起。
“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