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酉时,婚礼事务繁重,数十名红衣剑士在两位剑豪带领下,瞬间没了影。
沈无垢脸上略带笑意,轻声说道:“两位师弟,请随我来。”一马当先,转身跃起,却是往刚才的“蚩木林”方向。
李书尘与赵心全紧随其后,嗖嗖连声,跟着沈无垢的粉色身影,直往密林中而去,此刻灵气护体,身在毒雾中也如闲庭信步。
直到密林深处,沈无垢才立住脚,转头笑道:“此处隐蔽,应能隔绝耳目,李师弟,你心中许多疑问,想要寻求答案吧?”
李书尘讪笑道:“太多不解,无垢师姐,为何要操办这一场比武招亲,我实在摸不着头脑。”
沈无垢扫了一下赵心全,道:“紫薇盟天权星主,难道忘了贵我两家的约定了?”
李书尘一凛,沈无垢竟然堂而皇之将自己的隐蔽身份宣告,好在身旁是过命的交情赵心全,再一想,庆仁长老熟悉内情,或许赵心全也早知道了。
果然,赵心全主动道:“李师弟放心,你的身份我早已知晓,就算不知,我金庭峰与紫薇盟也并无过结。”
李书尘一拍脑袋:“无垢师姐,我们的约定是看谁先取得《五行宝鉴》啊,这与招亲有什么关联?”
沈无垢似笑非笑:“天权星主胸有丘壑,难怪能登临高位,驾驭群雄,《玄水鉴》在纳戒中,都捂得发热,还假装一无所知。”
“啊哟”,李书尘心中怦怦跳,无垢师姐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又知道多少?张口结舌,脸上神色变幻,一句话也说不出。
“哼哼,天权星主到此刻还在推演天机吗?衍妙圣法也不是万能,无垢内心所思所想,你便不能揣摩。”
“不,师姐,我并非……”
沈无垢摇手,打断李书尘话音:“好教你明白,你我约定后不久,太清仙宫程洲月长老便暗暗遣人,四处寻找大弟子岳追风的下落。”
李书尘急道:“岳追风跟这事有什么关联,那一日他从雷光洞离去,难道没有回望舒阁?”
沈无垢道:“我也不知,照目前情形来看,十数年杳无讯息,大概已被人所害。总之,程长老极为紧张,暗中动用人脉四处搜寻,我便也留了个心眼,遣人四处打探岳追风的行踪。不查还好,一查还真让我得知了一则秘闻,岳追风之前消失四十余年,竟然是隐姓埋名在中洲一户姓卢的世家中当供奉,卢家最高修为才金丹,岳追风隐藏修为四十年,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谁会相信?”
李书尘面色渐红,沈天垢抽丝剥茧,几乎已经追查到了真相。
“哈哈,查明此事不难,卢家失窃一案就发生在岳追风返回之前。失窃之物,乃《玄水鉴》母本,此物毫不稀奇,卢家人也不知这上古之物有何用处,只是祖先珍藏在宝库中,我令人一探,便清清楚楚。”
李书尘将岳追风祖宗十八代都痛骂了一遍,枉为元婴老怪,一无是处,做事拖泥带水,四处跑风漏气,简直是个废物。死扛到现在,肯定是躲不过了,索性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吧,急忙一抹脸蛋,笑嘻嘻道:“那日,从岳追风怀里掉出的木盒,便是《玄水鉴》,哈哈。”
沈无垢没好气地说道:“天权星主城府极深,难怪当我说出约定,不假思索,一口便答应,原来准备了这么一个大坑让我跳啊。”
李书尘大窘,心中想说:“其实,那时我也不知道这就是《玄水鉴》,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但是自己明白,现在无论说什么话,沈无垢都是不会相信的,只会认为自己存心欺骗。
只得小心翼翼道:“这事与比武招亲有什么关联吗?”
沈无垢哼了一声:“你欺上瞒下,工于心计,又骗依缨与你同居洞府数日,名节尽毁,若我不出此下策,谁知道依缨会被你骗到什么程度,还是尽快成亲,定下名分为好!”
李书尘一愣:“这么大的事,难道竟然为了这么一个狗血的理由?”
“哈哈哈哈哈”,赵心全在旁笑得直不起腰来:“无垢师姐开玩笑的戏言,你便也信了?”
沈无垢忍住笑道:“倒也并非全是玩笑,依缨也真嫁不得旁人了。只是你占尽上风,我却也不能让你自鸣得意,小瞧我离剑山庄,于是,琢磨着要扳回这一局。直到一日,偶然得知,你抵押了一物在依缨手中。”
李书尘大惊失色:“异相心莲!”
“不错”,沈无垢脸上略有些自得:“此物极度珍贵,毫不逊色《五行宝鉴》,我遣人寻你,想要以此与你交换《玄水鉴》,只是整整十年,你好像消失了一般。这下,依缨是真的急了,以为你遭遇不测,将山庄剑士尽数派出,满天下寻找,直到落阳寺你再度现身。”
李书尘心中暖意渐生,沈依缨对自己情深意重,自己定不能辜负她。
“此后,我便定下计策,以招亲为饵,广而告之,引你亲身前来,以异相心莲为陪嫁,好令你与我交换《玄水鉴》,也为了将你们的大事一并办了。”
李书尘不由奇道:“即便我前来,师姐又怎么确信我就能独占鳌头,不会花落别家吗?”
沈无垢白了他一眼:“第一关便为你‘衍妙圣法’量身定做,第二关南宫琛已被我收买,第三关无论你选谁,都会放水让你过。只是没想到,沈捷师弟看你实力大增,心中技痒,竟然真动了切磋之心,打成这样,大哥才不得不亲自出手解决。”
李书尘惊得合不拢嘴:“还能这么玩?”
赵心全呵呵笑道:“无垢师姐运筹帷幄,早有后手。其实,就算你第三场败了,再加试一场,还会保你必胜,朱息也看出,已内定人选,不当众揭穿,勒索了五滴月光神水而去。”
沈无垢亲口承认:“若不能控制局面,设局还有何用?若非内定人选,根本连这比武招亲的事都不会有。”
李书尘心中波澜起伏。昔日,沈依缨以入门的八步登云步法骗了自己手中的异相心莲;后来,自己又无意中以《玄水鉴》骗了沈无垢的约定;今日,沈无垢骗自己前来,要拿《玄水鉴》换异相心莲,更促成自己与沈依缨的婚事。
环环相扣,一饮一啄,好似随机,却又佳偶天成,只得长叹一声:“缘之一事,妙不可言!”
沈无垢轻叹一声:“与你交换,我离剑山庄赢了面子,你美人在怀,赢了里子,倒也是段佳话。只可惜,那日沈捷重伤而归,一切都大不相同了,很多事已迫在眉睫。”
李书尘一惊:“我早就想问,沈捷师兄在云梦泽遇险,他是如何逃出来的?”
赵心全脸上也十分凝重:“此事我听沈捷兄讲述后,也是十分惊悚,无垢师姐,便将内情一并告知在下吧。”
沈无垢面上严肃:“那日,云梦灵潭被掳走,众人被困五雷天心阵法内,见你自潭心的岩石法阵逃遁,来自西域熊族的熊威长老施展天赋‘大地守护’,化成千丈巨熊,将冯岛主与沈捷师弟握在巨爪内,投入传送阵,自己承受了大阵的全部攻击,灰飞烟灭。他二人随机传送,沈师弟恰巧传入南疆,被南风国密探救起,送回山庄。”
听到冯道灵与沈捷大难不死,熊威舍生取义,李书尘心中戚戚,叹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大厦将倾,终有义士擎天。”
“沈捷被萧进折断一臂,幸而不死,随身带回了那日众强者收取的月光神水。他拼死一博,闯破生死玄关,又饮下月光神水,金丹化婴水到渠成,也算因祸得福,只可惜,巨魔现世,天下动荡,已在咫尺。”
李书尘心生恐惧,不由问道:“无垢师姐,‘渊’这个神秘邪恶的组织,他的幕后主人是谁,你是否已有猜测?”
沈无垢摇摇头:“神秘至极,一丝一毫信息都没有,但若说怀疑……”叹了一口气,望了望赵心全,继续说道:“此刻,无论怀疑谁,都无凭无据,待我登上玉清峰顶的‘朝源宫’,朝拜源世真人,亲自向他说明情况,他老人家出手,当来得及拨乱反正。”
李书尘心知,无垢师姐也怀疑是剑纵横阁主,密谋窃取源世真人的造化之力,只是碍于赵心全,不方便直说。
赵心全脸上神色复杂:“自天诛大劫来,源世真人几乎从不露面,所有指令都是通过灵身传达,连亲传弟子,甚至游宇道长都见不到他真身。”
沈无垢道:“确实如此,所以必须取得《玄水鉴》,才有资格觐见。刻不容缓,给我《玄水鉴》,我即刻返回玄元洞天,面见源世真人。”
李书尘惊道:“无垢师姐,如此急切吗?”
“不错”,沈无垢面上,竟然有着一丝严峻,然而语气却坚定决绝,不容置疑:“我早已知会兄长,他也首肯,多等一日,便多一分危险,顾念天下苍生安危,一切皆可抛。”
李书尘与赵心全肃然起敬,沈无垢心志高洁、凛然大气,两人都被折服。
李书尘只微一沉吟,立刻道:“好,无垢师姐,我现在就将《玄水鉴》给你”,说着从纳戒中取出那只木盒,直接抛给沈无垢,沈无垢也随手,将一只木盒递给李书尘。
李书尘用手接过,一掂重量,便知道是存放有异相心莲的那只木盒,心中感慨:“无垢师姐,按照约定,《玄水鉴》归你,便是你赢了,我心服口服,几位宗主也心悦诚服,不仅服你运筹帷幄,智珠在握,更服你身为弱女子,却心怀天下,不畏艰险。”
“哈哈哈哈哈”,沈无垢豪气万丈,绝不弱于须眉男子:“女子似水,水利万物而不争,遇寒风凛冽,便化为坚冰,宁折不弯。李师弟一言,可是将天下女子都小瞧了,你婚后可得小心在意,须知,家中娘子,也是你最坚强的后盾,默默无闻,却也不会弱于你这传奇人物,你说是不是,依缨?”
便听得“格格”几声清笑,一道红色身影闪过,落在沈无垢身旁。
李书尘大喜:“依缨,你什么时候躲在身旁?”
沈依缨撅着嘴道:“不早,就在你说‘这么大的事,就为这么狗血的理由’那句时,想来,今日比武招亲非你所愿,不如你就现在就溜了吧。”
李书尘大窘,脸上赤红,嘟囔了一声:“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赵心全上前笑道:“李师弟有口无心,口无遮拦,婚后,正要师妹严加管教,还不上前,赔礼道歉?”
李书尘在三人面前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轻轻一晃,略微拱手,便算赔礼,见沈依缨面上不高兴,只得道:“多年未见,就放过我这一次,无垢师姐临行在即,他日,我再向你好好赔罪,好吗?”
一听这话,沈依缨也没了玩闹的心思,急忙攥住沈无垢手臂:“姑母,难道片刻也不停留吗?现在就要回洞天?”
“不错,我心急如焚,精神恍惚,只感觉待得片刻,就有异变。此去南风皇宫的传送大阵还有万里之遥,我全力赶路,一刻不停,也需一日一夜,若再有延误,生怕有大难降临。”
见沈依缨十分依恋,抱着自己手臂始终不肯松。沈无垢抚着她脸颊笑道:“今日大喜,你既已托付良人,终身已定;山庄又嬴了与紫薇盟的约定,双喜临门,我都也放下心了。趁今日良辰将至,你与书尘好好叙旧,只等万里师弟他们张罗好,便依礼成婚吧。”
见沈无垢去意已决,沈依缨也不纠结:“也罢,过了今日,父亲便不能再束缚我,我便抽空与李书尘去洞天找你。”
沈无垢微微一笑,心道:“书尘身份非同寻常,岂有空陪你四处闲逛”,但此话不便说出口,只淡淡回道:“如此,那我放心去了,你们二人趁着晓月初升,慢慢叙叙闲话吧。”
言罢,向赵心全一点头,身形一晃,轻盈万分,在空中穿梭,直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