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的感觉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冷。
苏辰猛地睁开眼,视野里却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说的就是此刻。空气凝滞得像一块万年寒冰,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尘封,以及某种……源自亘古的压抑气息。
这里,与外面杀机四伏、灵气激荡的千兽岭,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喧嚣暴烈,一个死寂冰封。强烈的反差感,让苏辰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下。
“大师姐?”他低声唤道,声音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起了微弱的回音。
“嗯。”冷月寒清冷的回应从身侧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似乎也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环境变化。
黑暗中,苏辰能感觉到大师姐的气息就在咫尺,那熟悉的、带着凛冽寒意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针,稍稍驱散了他心中的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胸口处传来一阵异样的灼热感。
如同黑夜中燃起的唯一烛火,贴身存放的那块神秘玉佩,毫无征兆地散发出柔和而温润的微光。光芒并不强烈,却足以驱散周身数尺的黑暗,映照出两人略显苍白的面容,以及……周围那冰冷而古老的轮廓。
玉佩的温度在持续升高,那股之前就存在的共鸣波动,此刻变得异常强烈,如同擂鼓般敲击着苏辰的心神。更奇特的是,玉佩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正发出一股无声的“呼唤”,牵引着他的感知,指向黑暗深处的某个特定方向。
这感觉……就像是迷途的孩子,终于听到了母亲的呼唤。亲切,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渴望?
苏辰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玉佩,那温热的触感和持续不断的指引,让他混乱的心绪逐渐平复。这遗迹,果然与玉佩,与他那模糊的身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跟着它走。”苏辰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笃定。
两人借着玉佩散发的微光,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脚下是冰冷坚硬的黑色石板,不知是何种材质,踩上去悄无声息,却又坚硬得不可思议。两侧是同样光滑冰冷的墙壁,玉佩光芒所及之处,可以看到墙壁上似乎刻满了某种极其古老、笔画繁复的符文,只是大部分都被厚厚的尘埃所覆盖,看不真切。
走了约莫百十步,前方的道路似乎到了尽头。
并非是实体墙壁的阻挡,而是一种……无形的屏障。空气在这里发生了微妙的扭曲,玉佩的光芒照射过去,如同投入水中,泛起层层涟漪,却无法穿透。一股若有若无的排斥力,从那片扭曲的空气中散发出来,阻止着任何生灵的前进。
“禁制。”冷月寒的声音响起,冰蓝色的眸子在玉佩微光下闪烁着警惕的光芒,“很古老,能量波动很隐晦,但……很强。”
苏辰尝试着伸出手,指尖刚刚触碰到那片扭曲的空气,一股沛然巨力便反弹回来,震得他手臂微微发麻。他调动体内的五行混沌灵力,尝试以纯粹的力量冲击,却如同泥牛入海,那无形的屏障只是涟漪波动得更剧烈了一些,依旧稳如泰山。
强攻无效!
苏辰眉头微皱。这遗迹果然不简单,入口处的禁制就如此棘手。
就在他思索对策之际,体内的五行衍天诀却仿佛受到了某种奇特的引动,自行运转的速度陡然加快!一股远比外界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五行之力,如同涓涓细流,从遗迹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被功法贪婪地吸收、炼化。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苏辰就感觉自己因为之前与撼山魔猿战斗以及逃亡所消耗的灵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不仅如此,他对周围环境中游离的五行能量的感知,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再次看向那道无形的屏障,这一次,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单纯的扭曲空气。在五行衍天诀的特殊感应下,他“看”到了构成这道禁制的本质——金、木、水、火、土!
五种不同属性的能量,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其玄奥而古老的轨迹交织、流转,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相生相克,相互转化,生生不息,这才使得这道禁制历经万古岁月,依旧能够汲取天地间的微弱能量,维持运转。
原来如此!强行破开,只会引来更强的反弹,甚至可能导致禁制彻底爆发。唯一的办法,是顺应它的规律,找到那个平衡点!
苏辰福至心灵,不再试图对抗。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调动起体内那一缕独特的五行混沌灵力。这缕灵力与构成禁制的五行之力同源,却又更加包容、更加混沌。
他模仿着五行衍天诀自行推演出的、那禁制运转的韵律轨迹,将这一丝五行混沌灵力,如同绣花般,轻轻地、精准地注入到那无形屏障的一个节点之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颤声响起。
那道无形的屏障,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荡漾开一圈圈柔和的波纹。紧接着,在苏辰注入力量的位置,屏障竟然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缺口的边缘,五色流光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维持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走!”苏辰低喝一声,不敢怠慢,拉起冷月寒的手腕,迅速穿过了缺口。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缺口之后的刹那,那五色流光微微一闪,缺口又缓缓弥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辰回头望了一眼那再次变得无懈可击的屏障,心中暗自惊叹。这五行衍天诀,简直就是为这遗迹量身定做的钥匙!不仅能加速修炼,竟然还能解析此地如此古老的禁制!这金手指,有点东西啊!
他转头看向冷月寒,却发现她冰蓝色的眸子正凝视着刚才禁制消失的地方,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或者说,是某种触动。
“大师姐,你发现了什么?”苏辰忍不住问道。
冷月寒缓缓摇头,将目光从那片虚空收回,转向更深邃的黑暗:“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的气息,有些……熟悉。”
熟悉?
苏辰心中猛地一动。大师姐的来历一直是个谜,强大得不像凡俗修士。她说熟悉这里的气息?难道她与这上古遗迹,或者说与某个已经湮灭在上古时代的存在,真的有所渊源?
他很想追问,但看到大师姐那清冷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大师姐不想说的事情,就算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估计也问不出一个字。算了,以后总有机会的。
两人继续前行。有了刚才的经验,苏辰更加依赖五行衍天诀的感应和玉佩的指引。一路上,又遇到了几道类似的五行禁制,一次比一次复杂,一次比一次强大。但在五行衍天诀的解析和苏辰那越发熟练的操控下,都有惊无险地顺利通过。
渐渐地,他们似乎走出了狭窄的通道,前方的空间豁然开朗。
玉佩的光芒所及,映照出了一片巨大的、坍塌的废墟。这里似乎曾经是一座宏伟的大殿,如今只剩下断裂的巨大石柱、布满蛛网般裂纹的墙壁,以及散落在地、早已腐朽不堪、看不出原貌的器物碎片。
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息更加浓重,仿佛时间都在这里停滞了脚步。
苏辰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处相对完整的墙壁前。墙壁上,似乎刻画着模糊不清的壁画。他拂去厚厚的积尘,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内容。
画面极其古老,线条粗犷,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似乎描绘的是一场规模宏大的难以想象的祭祀场景。
夜空中,一轮巨大的不成比例的血色弯月高悬,占据了半个天空,散发着妖异而冰冷的光芒,仿佛一只漠然注视着芸芸众生的邪恶眼眸。
下方,是一座高耸入云、样式奇特的祭坛。祭坛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巨石垒砌而成,表面刻满了扭曲的符号。祭坛的四周,黑压压地跪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他们无一例外,都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神态虔诚到了狂热的地步,朝着天空那轮血月顶礼膜拜。
祭坛的最高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繁复的祭祀袍服,高举着一件看不清具体形状的物品,似乎正在将其献祭给那轮恐怖的血月。
而在另一侧的壁画上,则描绘着一个更加诡异的场景。一个巨大的、如同星云般缓缓旋转的能量漩涡,出现在祭坛的上空。漩涡的中心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或者……某个恐怖存在的领域。
壁画旁边,还有一些残缺不全的古老文字符号,扭曲如同蝌蚪,苏辰看了一眼,只觉得头晕眼花,一个也认不出来。
“血月……祭祀……通道……”苏辰看着壁画,低声念叨着这几个从画面中提炼出的关键词。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
血月祭坛!
这不正是他之前从那个影阁杀手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捕捉到的那个关键信息吗?!
难道这里,真的就是传说中的血月祭坛所在地?或者说,是与之相关的某处重要遗迹?
那壁画上祭坛顶端的身影是谁?他献祭的又是什么东西?那个巨大的漩涡通道,又通往何处?还有,那个“遗失的钥匙”,又在这一切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与他那神秘的身世、与胸前这块越来越烫的玉佩,隐隐指向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惊悚、足以颠覆整个修仙界认知的古老秘密!
就在苏辰心神剧震,试图从壁画中寻找更多线索的时候——
嗡!!!
胸前的玉佩猛地剧烈震颤起来,散发出的光芒瞬间暴涨,几乎到了刺眼的地步!那股无声的“呼唤”感,如同山洪暴发,汹涌澎湃地席卷了他的整个心神,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吞没!
玉佩指引的方向,正是这片坍塌大殿的更深处!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迫不及待地等着他!
是尘封万古的无上机缘?还是足以将他彻底吞噬的巨大凶险?
与此同时,一丝极其微弱、但清晰可闻的震动,正隐隐约约地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那震动带着一种狂暴而蛮横的力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正用最暴力的方式,试图轰开遗迹的入口!
是那三个金丹老怪!他们果然没有放弃!而且听这动静,似乎随时都可能破开禁制闯进来!
时间不多了!
苏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和纷乱的思绪。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去看看!这不仅仅是为了机缘,更是为了解开缠绕在他身上的重重迷雾!
“大师姐,我们走!”苏辰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两人不再停留,加快了脚步,顺着玉佩那越来越强烈的指引,穿过坍塌的大殿废墟,进入了一条更加狭窄、一路向下的幽深甬道。
甬道两侧的石壁上,那些古老的符文变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晦涩难懂。它们不再是死物,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生命力,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和越来越强的能量波动。
玉佩的共鸣和指引感,也在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几乎要破体飞出!
终于,甬道走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无比巨大的圆形地下空间,出现在两人面前。空间的规模之宏大,远超之前的坍塌大殿,穹顶高悬,镶嵌着无数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奇异晶石,如同璀璨的星辰,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同样巨大的圆形平台,直径足有百丈!
平台的地面,并非普通的岩石,而是由一种苏辰从未见过的、如同墨玉般漆黑温润的奇异玉石铺就而成。玉石的表面,刻满了亿万道繁复到极点的金色符文!
这些金色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在黑色的玉石地砖上缓缓流淌、变幻,勾勒出种种玄奥莫测的图案,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仿佛来自天地初开之前的古老威压!仅仅是站在这里,苏辰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微微颤栗!
平台上所有的金色符文,都如同百川归海一般,最终汇聚、流向平台的正中心。
那里,并非实心,而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凹槽。
凹槽的形状……
苏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那凹槽的轮廓,那边缘的弧度,那细微的凸起……竟然与他胸前这块滚烫得几乎要烙印进血肉的神秘玉佩,形状……完美契合!
分毫不差!
仿佛这个凹槽,从诞生之初,就是为了安放他这块玉佩而量身打造的!
那股来自遗迹最深处的、强烈到极致的呼唤,此刻也终于找到了源头——正是平台中心的这个凹槽!
苏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他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朝着平台的中心走去。
随着他的靠近,胸前的玉佩光芒愈发炽盛,几乎要化作一轮小小的金色太阳!
而平台之上,那些原本只是缓缓流淌的金色符文,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感应!从靠近苏辰脚下的地方开始,一圈,又一圈,如同水波扩散般,依次亮了起来!
初始只是微弱的星芒,如同萤火虫在黑暗中闪烁。
但随着苏辰距离中心的凹槽越来越近,亮起的符文越来越多,光芒也越来越盛!从点点星光,逐渐汇聚成璀璨的光带,最终,整个百丈平台的亿万符文,尽数被点亮!
轰隆隆……
古老而磅礴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苏醒!
整个平台,仿佛一个沉睡了万古的巨大战争机器,或者说……某种通往未知的传送阵法,在玉佩这把“钥匙”的引动下,即将被彻底启动!
空气开始剧烈地震颤,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嗡鸣声!难以想象的古老能量在符文之间疯狂奔涌、激荡,似乎下一秒就要撕裂空间,打开一条通往某个未知世界、未知时空的通道!
又或者……是召唤出某个被尘封于此地,等待了无尽岁月的……恐怖存在!
苏辰停在了凹槽之前。他缓缓举起了右手,掌心中,那块神秘玉佩滚烫得如同烙铁,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与下方凹槽散发出的吸力遥相呼应。
放进去?
还是不放?
巨大的、足以改变他一生命运的诱惑,与那来自未知的、足以令灵魂冻结的恐惧,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同时撕扯着他的心神。
一旦将玉佩放入凹槽,将会发生什么?
是得到梦寐以求的真相与力量,还是……打开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连他自己都无法承受的恐怖后果?
他的手,悬停在凹槽上方,微微颤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