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二房的几个孙子,他向来很看重,尤其是学习成绩不错的生运。
老大家的几个,最大的生宝今年十八,刚定亲,一直跟着老大在船上。
生玉也十七了,去年年初开始跟船,现在已经适应出海的生活。
生福十四,成绩太烂连初中都上不了,但老大两口子也不想让他靠海吃饭,一家子男丁总要留个守家的。
因此老大正在想方设法,给生福找门营生,不管是当木工还是泥瓦匠,只要以后有门技术傍身,饿不死就成。
大房还有个幺女宋珠,和二房的宋梅一样没上过学,而是从小就跟着村里的海女学潜水,打量着往后要么做海女,要么早早嫁出去。
以前瞧着家里这么多孙子,宋来财老觉得自家有指望了。
大房的孙子出海挣钱,二房的孙子读书当秀才,等于是钱有了铁饭碗也有了。
所以他对三房的就不怎么在意。
毕竟老三福祥太老实了,不像老大精明,也不像老二嘴巴讨喜,从小在家里就没多少存在感。
结婚的时候,家里给老三出了太多钱,让他感到不划算。
因此难免对老三两口子挑剔了些。
偏偏老三性子犟,为了个女人要分家,他觉得老三心里没把自己这个父亲当回事,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于是在妻子马淑兰气冲冲地提出,要老三每个月给孝敬,还要老三还彩礼钱时,他默许了。
因为对老三两口子有意见,所以后来他们的孩子,宋来财也懒得瞧上一眼。
他那么多孙子,还差老三那两个吗?
等老三出了意外,宋来财心中不是没有心痛和惋惜。
但作为渔民,他见了太多生死,他自己的父亲、兄弟,也都是死在海上的。
现在不过是死了个不重视的儿子,他就算伤心,也不会持续太久。
这份冷淡的父子情,不足以让他拨出家里的资源,去接济老三的孩子。
尤其是妻子对老三媳妇儿恨到了骨子里,认为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宋来财不想为了这事儿和妻子闹,他认为不值得。
最终,局面一步步演变成如今……
三房的长孙从八岁就开始养家,到现在两年多了。
而这个月初起,海建跟着蒲长征出了两次海,蒲长征两次都爆舱。
直觉告诉宋来财,这一定和他的孙子有关系。
可宋来财明里暗里探听过,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原本宋来财正考虑,厚着脸皮去找海建,叫他后面上天祥的船。
吉祥虽然得罪了他,但天祥没有啊!
再怎么都是自家亲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血脉,海建总不能六亲不认吧?
眼下瞧着生运指望不上了,宋来财更是铁了心要把海建弄到自家大儿子船上。
心急的宋来财甚至连一天都不想多等。
第二天天一亮,他嘱咐生运照看好吉祥,便匆匆回大队。
准备上三房那里,找三儿媳和海建说说这事儿。
而在此之前的几个小时……
并不知自己被盯上了的宋海建,已经和蒲长征载着一桶海鲜,朝县城赶去。
这回他们去的比上次更早。
找了三个点,总算找到了杀猪佬。
此时杀猪佬一行显然也是刚到不久。
但已然有人在此候着了。
杀猪佬是个讲究人,坚持要人排队。
宋海建和蒲长征排在第四位。
今天是腊月十八,距离过年只剩十二天,家家户户都严重缺油。
前三位无一例外都要买板油。
轮到第三位时,杀猪佬说板油卖光了,他只能买了五花。
五花的价格比板油只少一毛钱,所以会觉得很亏。
不过也没辙,他总不能去找前面两位打一架,只有不甘心地问杀猪佬下次是什么时候来。
杀猪佬给了个日期后,男人一边嘀咕着“下回一点就过来”,一边提着五花肉匆匆离开。
两人后面暂时没人,杀猪佬便示意他们先完成交易。
蒲长征将桶放到地上,掀开罩在桶口的渔网。
“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我就都拿了一些来。”
少年兴奋地拿着火把上前,照亮整个桶。
“哥,有螃蟹和虾子……这个是什么?”
他指着桶里的海螺问。
“海螺。”宋海建回答,“煮熟了直接蘸酱油吃就行,如果你想更好吃一些,就拍点蒜米和小米辣进去。”
少年听得咽了咽口水,转头眼巴巴看着杀猪佬:“哥,奶一定喜欢吃。”
杀猪佬没理他,看着蒲长征:“哪些鱼刺少适合老年人?”
“这两条海鲈鱼,很适合老年人吃。还有海螺也行,螺肉鲜嫩,老人嚼得动。”
蒲长征说着,将那两条海鲈鱼抓出来,又捡起桶里的海螺。
“好,就要这些。”
杀猪佬说完顿了顿,“多少钱?”
蒲长征便看向宋海建,“这些都是他的,你问他。”
杀猪佬目露诧异。
宋海建嘿嘿笑:“今天还有没有板油?”
“有!有有!”
杀猪佬的弟弟迫不及待往回跑,像是怕他俩提桶跑了。
不一会儿,他抱着一块用报纸包起来的板油回来。
此时,杀猪佬无奈的声音响起。
“我们每趟只卖三头猪,上回你俩要了一头半的板油,还不够啊?”
宋海建老神在在:“卖谁不是卖,我又不是不给钱。”
他大手一挥:“这块板油包起来。”
开学后他就没时间来黑市了。
而长征伯要出海,估计也没空进城。
他只能趁这个时候多囤些油,至于别人买不到油了会怎么样,他才不管。
杀猪佬叹了一口气,提起板油挂在秤上。
“十二点三斤。”
宋海建惊喜:“这次的猪比上回的肥啊!”
杀猪佬懒得回应他,“二十二块一毛四,给你抹个零头,二十二块一。”
这零头抹的,跟没抹差不多。
宋海建摇摇头,掏出三张大团结。
“再给我来四斤半的五花。”
蒲长征淡定地看着,昨天那船鱼,光是海建自个儿那部分就卖了一千零三十多块钱。
眼下买肉这点,才是他收入的零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杀猪佬倒是因此对他刮目相看。
“小子,我也不占你便宜,剩下的钱你可以买四斤六两多的五花,我直接给你割四斤七。”
他麻溜把肉包好递给宋海建,“现在,该算算你这鱼和螺的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