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杨国强也只被噎了一会儿。
刚刚儿子的话对他也不是没有影响。
因而此时他非但不恼，反而呵呵笑了。
“你说的对，要真是这个价格，你确实没什么必要把蒜蓉酱的配方送给厂里。那行吧，你说说你的条件。”
说出这话时，杨国强依然有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眼前的小少年看着不到十岁，但是给他的感觉，却像是一个思想成熟的大人。
也许，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
“科长伯伯，一分钱一个生蚝的价格是没得退的，除非你们愿意出钱购买蒜蓉酱的配方，或者是直接从我这里购买蒜蓉酱，这样的话，你们自己去捡生蚝也好，自己找别人买生蚝也好，我都不管。”
杨国强微微心动，“蒜蓉酱的配方你想卖多少钱？”
宋海建伸出两个手掌，杨国强一喜：“二十块？”
“二百块。”
“二百……？”杨国强差点被自己口水噎死，“你还真敢开价啊！”
宋海建咧嘴，“科长伯伯，我们靠着蒜蓉酱每天能卖出四百个左右的生蚝，二十天就净赚一百多，所以蒜蓉酱值不值二百块？”
杨国强倒吸一口冷气。
这什么酱料，也太离谱了！
“二百块太高了，厂里不会同意的。”他无奈摇头，“如果是从你这里进蒜蓉酱呢？”
“那就是六毛钱一斤。”
“六毛……”
这个价格倒是能够接受。
杨国强有些心动。
宋海建提醒他：“四百个生蚝要用五斤左右的蒜蓉酱。”
这么一算，一天光是买酱就要三块钱。
还不算买生蚝的钱、人工柴火费。
杨国强又觉得很亏，“现在工人都接受了你定的价格，食堂也不能加价卖，你这两种方式，给厂里带来的利润都太低了！厂里是不会同意的。”
宋海建摸摸后脑勺，一脸无辜的憨样儿：“那，那就买生蚝呗！一分钱一个，蒜蓉酱的配方不要钱，送你们。”
杨国强思来想去，还是这个方式最稳妥，就算每天要花四块钱买四百个生蚝，但蒜蓉酱自己做，材料费顶多几毛钱，一天下来也能多赚三块多，一个月那就是接近一百块的利润。
只是，闹了半天回到原点，杨国强始终有点不甘心。
“真不能再少点？”
宋海建垮了脸，“你们大人真是贪心呀！二百块钱的蒜蓉酱都送你们了，还嫌我一分钱一个生蚝贵！”
这话说得杨国强老脸一红，可身为厂里的管理之一，他肯定是要想方设法为厂里谋取利益的，不然对厂长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那这么着，你价格上再少点儿，我和厂里说说，以后海鲜这块的食材，都找你买。”
杨国强自以为抛出了一个很诱人的条件。
结果宋海建丝毫不为所动。
“科长伯伯，我虽然小，可我不傻。我们大队有个捕鱼队，大队的海产品都能卖给县城供销社。除非你们食堂开的价格更高，不然我干嘛要这么费事啊？我卖给你们还得我自己拉来，卖给供销社大队一起就拉去了。”
他之所以肯拿蒜蓉酱做诱饵，一个是这东西的做法并不复杂，做饭的老师傅闻一闻尝一尝，基本就知道怎么做了，所以他根本不指望能够高价卖出配方。
还有一个原因，每天捡四百个生蚝对他来说轻轻松松，在排除制作蒜蓉酱、蒸生蚝的时间后，他一天完全能挣两份钱。
当然，宋海建也清楚，自己的态度不能太强硬。
否则惹恼了杨国强，对他百害无一利。
毕竟，雨伞厂要是勒令不准工人购买外面的食物，那他休想靠这个挣钱。
同时，雨伞厂也能自己去研究蒜蓉酱的做法。
到最后鸡飞蛋打，他什么都捞不着。
于是在杨国强被他堵住话头后，他叹了一口气。
“哎——算了！科长伯伯，你是爱民哥的爸，我知道爱民哥一定不想让你失望，所以我答应你退一步。”
突然的峰回路转，让杨国强喜出望外。
同时对这个小少年也刮目相看，当即豪气道：“你放心，这一定是最后的让步了，我也只是想给厂里一个交代而已。”
“好吧，那我一分钱两个生蚝……”宋海建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打一半的价格了，这样科长伯伯就能交代了吧？”
杨国强心里惭愧，总觉着自己欺负一个小孩不太光彩。
因此，他也想通过别的法子来弥补。
“以后你要是还有什么买卖，就来找我，我替你去说服厂长。”
宋海建两眼一亮：“真的吗？那我想卖早点行吗？我做好了卖给你们食堂，你们食堂再卖给工人？”
如果杨国强能答应的话，那他未来十年都不用为做买卖的平台发愁了！
要知道，这雨伞厂后来改成服装厂，一直开到了八零年代末……
“没问题，到时候我替你跟厂长提，只要能为厂里创收，我相信厂长是很乐意的。”
杨国强很圆滑，就算答应他，也是附带了条件的，以免这小子以后提出新买卖的时候，狮子大开口。
宋海建装作没听出来，开开心心地和他敲定了合作。
这年头不流行合同，基本是靠双方的人品维系合作。
宋海建倒不至于去怀疑杨国强的人品。
从科长室出来，在附近转了一圈没看到杨爱民和王饱饱，他只好往大门口走。
“大爷，大爷！”
看到李大爷的身影，宋海建高兴地跑过去，李大爷也闻声回头，见到他，脸上同样有了笑容。
“是你啊海建，怎么样，买卖谈妥了吗？”
宋海建点点头，“已经谈好了，明天我就给厂子送生蚝。大爷，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目光落到一旁穿着保卫科制服的男人身上。
男人正是那次坚持要用一毛钱买六个生蚝的马超元。
他性格憨厚老实，放在人群中，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马伯伯好。”
宋海建主动向对方问候。
马超元憨憨一笑，“海建，你们以后不卖豆腐脑和生蚝了？”
“对，我把蒜蓉酱的配方送给你们厂了，每天卖生蚝给食堂，由食堂来卖。”
宋海建说完，退后一步，分别向两人鞠了一躬，然后在两人吃惊的目光中道谢。
“谢谢马伯伯、李大爷的关照，以后有时间我还会来找你们玩的！”
他这一举动，让两人对他的好感更深了。
马超元想了想，从兜里摸出几块钱。
“我听爱民说你妈受伤了，这钱你先拿着，给你妈买点药。”
其实宋海建并不缺钱，如果钱是出自别人的手，他绝对不会拿，因为没有必要。
可既然是马超元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