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的眩晕感还未完全褪去，叶云天已经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不是那种单纯的低温，而是带着某种腐蚀性的湿冷，像无数根细针，扎透“云天5号”冲锋衣的纳米防护层，直刺皮肤。他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浑浊的橙红色天空，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头顶，像一块正在腐烂的巨大肉块。
“咳——咳咳！”旁边的林月瞳突然咳嗽起来，她抬手捂住口鼻，脸色有些发白，“大气成分不对，含硫量极高。”
叶云天迅速从应急背包里取出两个防辐射面罩，递了一个给她。面罩扣在脸上的瞬间，过滤系统立刻启动，将刺鼻的、类似臭鸡蛋的气味隔绝在外。“81号宇宙，时空波动率A+级，果然名不虚传。”他低声说，目光扫过四周。
他们正站在一片废弃建筑群的中央。锈蚀的钢筋从断裂的混凝土里刺出来，像枯骨的残骸；几栋倾斜的楼体之间，漂浮着一些半透明的碎片，仔细看去，竟然是墙体或玻璃的残片，却违背了重力法则，在空气中缓慢地上下沉浮——这就是“时空不稳定”的直观体现，物质的相位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
“信号源在正前方300米，那栋主楼里。”林月瞳指着不远处一栋相对完整的建筑，她的声音通过面罩内置的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电子合成的质感。刚才穿越时，她一直保持着对求救信号的追踪。
两人迅速穿过布满碎石的空地。脚下的地面偶尔会泛起一层水波般的涟漪，那是时空裂隙掠过的痕迹。叶云天格外小心，每一步都踩在相对“稳定”的实体上——在这个世界，连脚下的土地都可能在下一秒变成吞噬一切的虚无。
靠近主楼时，空气中的腐臭味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叶云天的心沉了下去，加快了脚步。
主楼的入口已经坍塌了大半，他们从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钻进去。内部比外面更显破败，天花板上垂下的电线冒着火花，墙壁上布满了不规则的黑色灼痕，像是被某种高温能量灼烧过。
“在这里！”林月瞳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叶云天循声望去，心脏骤然缩紧。
在大厅中央那面断裂的承重墙上，嵌着一个人。
或者说，半个。
上半身深深陷在混凝土里，肩膀以下的部分与墙体融为一体，只有头部和手臂露在外面，脑袋无力地垂着，沾满了血污和灰尘。暴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褐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水泡和溃烂的伤口，显然是被外面的酸雨和腐蚀性气体严重灼伤。
尽管面容狼狈，但叶云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张脸，与镜子里的自己几乎一模一样。
“叶云天1号……”他低声说，快步走过去。
听到声音，墙里的人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0……0号？”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你……真的来了……”
“别说话，保存体力。”叶云天蹲下身，仔细检查他的状况。最棘手的是他与墙体的连接部分——那面墙看起来是坚硬的混凝土，但用手指触碰，却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弹性，像按在一块冻住的果冻上。指尖传来微弱的震颤，那是时空裂隙在分子层面造成的波动。
“普通工具没用。”林月瞳已经走到墙边，她伸出手，轻轻贴在墙体表面。接触的瞬间，她的手臂开始发生变化，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银色纹路，像电路板一样蔓延开来，整只手臂逐渐变得透明，内部仿佛有无数光点在流动。“我拟态成分子探测器看看。”
她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似乎受到了一些抑制，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些，但还是很快得出了结论：“墙体的分子结构极不稳定，处于‘固态-液态’的叠加态，是时空裂隙长期干扰的结果。里面混杂着大量的时空泡，强行切割会引发连锁反应，可能会把他彻底撕碎。”
叶云天皱眉：“有没有办法让它暂时稳定液化？”
“有。”林月瞳收回手，手臂恢复原状，她喘了口气，“墙体分子对特定频率的脉冲信号有共振反应。如果能发出精准的脉冲，应该能在10秒内让接触点的分子键暂时断裂，变成液态。”
“10秒？”叶云天看向墙里的1号，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嘴唇已经开始发紫，“时间太紧了。”
“没有更长的时间了。”林月瞳摇头，“这是这个宇宙的物理规则决定的，叠加态的稳定窗口极短。”
叶云天不再犹豫，立刻从应急背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装置。这是“分子溶解器”，原本是为了应对穿越时可能遇到的极端物质环境而设计的，能通过释放特定频率的纳米溶剂，暂时改变物质的分子结构。这是它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
他调整好溶解器的频率参数，对准1号肩膀下方与墙体接触的位置。“准备好了吗？”他问林月瞳。
林月瞳点头，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她的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身体迅速拉长、变形，四肢变得粗壮，身体表面覆盖上一层灰黑色的硬质外壳，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稳固的金属支架，刚好顶在1号暴露在外的背部。“我会顶住他，防止他在墙体液化时往下滑，增加拖拽难度。”她的声音通过支架内部的震动传来，带着一种金属共鸣的质感。
“1号，听着，我要拉你出来了，会有点痛，忍着点。”叶云天看向墙里的自己，眼神坚定。
1号虚弱地点了点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绷紧了手臂。
“启动！”
叶云天按下分子溶解器的开关。
嗤——
一道淡蓝色的雾状溶剂喷在墙体上。接触的瞬间，坚硬的混凝土像被倒入了强酸，迅速变得透明，呈现出粘稠的液态。无数细小的气泡在里面翻滚，那是时空泡在溶剂作用下破裂的痕迹。
“倒计时开始！10！9！”林月瞳的声音带着紧迫感。
叶云天立刻伸手扣住1号的腋下，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
“8！7！”
阻力比想象中更大，液化的墙体像粘稠的胶水，死死地吸附着1号的身体。
“6！5！”
1号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被拉扯的部位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皮肤与液化的墙体剥离时，留下了大片血淋淋的创伤。
“4！3！”
叶云天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在接触到面罩的瞬间就被蒸发。他能感觉到“云天5号”冲锋衣的纤维在发力时发出轻微的嗡鸣，提供着额外的动力。
“2！墙体开始凝固了！”林月瞳大喊。
叶云天看到，透明的液体正在迅速变回灰白色，分子重新聚合的速度比预想中更快。
“喝！”他爆喝一声，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双臂。
最后一秒，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叶云天1号的身体终于从墙里被完整地拽了出来。几乎在同时，身后的墙体彻底恢复了固态，表面只留下一个与人形吻合的凹陷，很快就连这点痕迹也被时空波动抚平，仿佛从未有人嵌在那里。
叶云天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1号，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一根相对完好的柱子上。林月瞳也恢复了人形，脸色苍白如纸，显然维持支架形态消耗了她大量能量。
“快！喷雾！”林月瞳指着叶云天的背包。
叶云天立刻拿出应急背包里的防腐蚀喷雾，对着1号身上溃烂的伤口喷去。白色的喷雾接触到皮肤，发出“滋滋”的声响，原本红肿的伤口迅速冷却，溃烂的边缘开始结痂。
1号在剧痛中呻吟了一声，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看着叶云天，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谢……谢谢……”他喘息着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震颤，“我以为……再也等不到了……”
叶云天检查着他的生命体征，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后，才松了口气：“你的穿越机呢？出了什么事？”
提到穿越机，1号的眼神黯淡下去，他抬起那只还能活动的手，指节上戴着一枚与叶云天同款的银色戒指，但戒指已经严重变形，表面的光泽完全消失，显然已经彻底报废。“坐标……校准出现误差……穿越到这里时，正好撞上了时空裂隙……”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穿越机……有校准误差……这不是意外……”
叶云天皱眉：“什么意思？”
1号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裂隙……会传染……”
“你说什么？”
“我的宇宙……最初也只有几个小裂隙……但自从我开始穿越……它们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大……”1号的声音开始发颤，“它们在扩散……从一个宇宙，到另一个宇宙……像病毒一样……”
叶云天的心猛地一沉。
林月瞳扶住他的肩膀，低声说：“先别想这些，我们得尽快把他带回0号宇宙治疗。”
叶云天点头，刚要启动穿越程序，却突然停住了。
他看向窗外那片橙红色的天空，云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刚才还只是零星漂浮的物质碎片，此刻竟然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聚集，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灰色漩涡。
那漩涡的中心，时空的波动比任何地方都要剧烈。
“我们得快点走。”叶云天的声音凝重起来，“这个宇宙的时空结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稳定。”
他小心地将1号背起来，林月瞳在一旁辅助支撑。启动戒指控制器，熟悉的蓝色光晕在他们脚下亮起。
在踏入时空通道的前一刻，叶云天回头看了一眼那道正在扩大的灰色漩涡，以及漩涡中心那片越来越浓重的虚无。
1号那句“裂隙会传染”的警告，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这个81号宇宙的危机，或许不仅仅是一个被困的自己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