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应常坐在牢房里,看着头上灯泡映照在地上的光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铁门哗啦一声被人打开,门外的民警语气冰冷严肃,“王应常,外面有人要见你。”
王应常抬起头,屋外的阳光过于刺眼,灼烧着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抬手去挡,疲惫地站起身,跟着民警走到会见室。
王应常以为自己会见到宋家父母,拿着办理离婚手续的文件来让自己签字。
却没有想到,等候在那里的,居然是王靳念。
王应常呆呆地坐下,和王靳念相顾无言。
从头到尾,王应常都没想过王靳念回来探望自己。
要是知道自己做了违法乱纪的事,奶奶只会想着怎么撇清关系吧。
王应常在心中冷笑。
有这样一个“洁身自好”的亲人,说不清就是是福是祸。
王靳念轻咳一声,语气不咸不淡,“你知道自己要判多久吗?”
王应常摇摇头。
他没上过几年学,出来混社会的时候,靠的就是自己的一双拳头和不怕死的狠劲。
但王应常下手很有分寸,所以从来没来过派出所。
王德彪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伤害王敏涛。
王应常看得很清楚,自己父亲那把长刀,是冲着自己来的。
王德彪那双鼠目里赤裸裸的恨意,完完全全地将自己锁定,像是恨不得从自己身上咬下一块肉来那样不顾一切。
大姐不过是替自己受过。
王靳念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吐出来的话无悲无喜,“五年。但是王德彪不同意,在医院嚷嚷着要重判你。”
说到王德彪,王靳念手下动作加快,将佛珠拨弄地飞快,发出刺耳的声音。
得知王应常被拘留以后,王靳念草草将酒店的婚宴退了,立刻就让司机送自己到医院去。
重症监护室外,有个眼生的年轻人守着王敏涛,看起来就是她给自己招的上门女婿。
王靳念对他点头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她本来也没准备在这里多逗留,主要是去找王德彪算账的。
走到王德彪的病房门口,负责审讯的民警拦住了王靳念。
“这位同志,你有什么事?”
王靳念咽了咽口水,老实回答,“我是王德彪的母亲。”
两位民警对视一眼,放下手,让王靳念走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王德彪一直在哼哼唧唧,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抱怨着什么。
看到王靳念走进来,王德彪特意翻过身,面对这个许久未见的母亲。
“哟,王靳念女士,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指教?”王德彪满不在乎地将坏腿搭在好腿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王靳念的表情一点点阴沉下去。
“王德彪,你个乌龟王八蛋,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杀,你还是人吗?”王靳念忍无可忍,恶声恶气地骂道。
王德彪连连冷笑,“事到如今,您还要来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王德彪扬了扬手腕上泛着寒光的手铐,“我都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多拉一个人,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不管是王敏涛还是王应常,都是我王德彪的孩子,怎么,走在我前面,替我这个父亲探探路,有什么问题?”
“再说,他们那个没用的妈已经在下面等了很久了,这几个小兔崽子早就该下去了。”王德彪语气倏地变得冰冷无比。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半分生机,死到临头,哪里还顾及什么脸面名声。
王靳念冷眼看着这个没有感情的儿子,仿佛在看一条剧毒的眼镜蛇,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只可惜,这条蛇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王德彪,你如今的下场是咎由自取,谁都救不了你!”王靳念恨恨地说。
王德彪放声大笑,“是!生在王家,从小没人教我做人,没人管我读书,我想要做的事,想要娶的人,没有一件事是让你满意的!”
“王靳念,你如此看不上我,为什么就对王应常格外青眼有加?”
“说到底,还不是对我爸心中有愧!”
“妈,我已经要死了,你能不能给我一句实话,”王德彪坐直身体,努力缩短和王靳念之间的距离,逼迫慌乱的母亲和自己对视。
“当年我爸出的意外,究竟是不是意外?他到底是不是替你挡了枪?!”
王靳念抬起手,快步上前,狠狠给了王德彪一个耳光,直打得他头都偏到一边。
王德彪顶了顶腮,不出意外地尝到了血腥味。
他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血沫,“能让一向端庄的王靳念女士如此失态,看来我猜的没错。”
“我爸就是你害死的!”王德彪一锤定音。
“胡说!”话音未落,王靳念就大声喝止,仿佛是在辩解,又像是给自己力量一样。
病房里的民警面面相觑,这王家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
王靳念胸脯剧烈起伏,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不断闪过金星和黑影。
她攥紧手腕上的佛珠,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能让自己倒下!
她还要救王应常!
得让王德彪写谅解书!这样王应常就可以轻判。
“王德彪,我要你写一份谅解书,证明王应常是无心之失。”王靳念长长舒了口气,努力维持住平常的仪态。
王德彪大笑着摇头,仿佛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倏地拉开病服,露出腰间渗血的纱布,“王靳念,你对着我的伤口再说一次?!”
王靳念视若无睹,仿佛没有看到王德彪眼里明晃晃的祈求。
妈,我也是你的亲人,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王靳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恢复了那种王德彪熟悉的,睥睨天下,看自己仿佛是一滩烂泥一样的神色
“王德彪,我要你写谅解书。”
“做梦,老子到枪毙那一天,一个字都不会写!”
“没有弄死王应常,已经是我最大的失策,还想我放过这个混蛋一码?”
“王靳念,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王德彪掷地有声,用力地把自己的身体砸回病床上,脸朝向墙边,再也不说一个字。
手腕上的手铐哗啦作响,在一片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响亮。
王靳念知道王德彪这里走不通了,不再多说什么,最后看了一眼王德彪的背影。
转身离去。
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