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箐箐的院子隔着二房那边并不远,但因为蔡屏屏的动静不小,她自然也能听得见。
有些厌烦地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刚一抬眼,就见玻璃柜上映照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她吓了一跳,转身看清楚来人的瞬间,整个人猛地僵在原地。
手里的水杯无意识滑落,哐当一下落在厚重的地毯上,瞬间打湿了一片。
可她无暇顾及。
在看清眼前人时,她先是惊恐,随后是怔愣后的激动,紧接着,便是汹涌而来的怨恨。
“司-南-珩。”
她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
这个毁了她一辈子的男人,终于出现了。
在知道他死讯的时候,她骂过,怨过,也曾期盼过对方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哪怕她虐待他的孩子,他也依旧不曾出现。
似乎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后,她总是被他无视的那一个。
如今,他终于肯来见他了。
“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鬼,我就知道有一天我肯定还会再见到你,果然,你终于来了哈哈哈……”
“看你的样子,是为了你儿子来的吧?我告诉你,那也是我儿子,我怎么对他都是我的权利,你一个死去的人没有资格……”
她还要再说,司南珩却没有再听她说下去的打算,张口径自打断她的话,只说,
“我是来跟你离婚的。”
一句话,叫原本还想要发泄自己诸多不满的柴箐箐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随之而来的是宛如凝成实质的恨,
“你凭什么?!司南珩!你为了另一个女人丢下我和我的孩子,你为了那个女人去死,现在好不容易出现,却要跟我离婚?!”
比起司南城,司南珩对眼前的柴箐箐感情更加复杂。
他不爱她。
哪怕记忆被剥夺的那段时间,她于他而言也只是一个联姻对象。
如果没有恢复记忆,他或许也会像这个圈子里其他人一样,或是和她相敬如宾到老,或是做一对表面夫妻,实际各自为营。
可他记起来了。
甚至知道了孟千旬分身消散也有她的原因。
只这一条,即便他没有离开,也不可能跟她走到最后。
没有理会她的歇斯底里,司南珩只径自将一份离婚协议显露在她面前。
那份协议明显不是刚刚做好的,纸张明显看得出有些年头,更重要的是,协议末尾处,还有他的签名。
当初决定离开时,除了给北桉留下一个名字,他还留下了这份离婚协议。
他要结束这段错误的婚姻。
只是他没想到,柴箐箐将协议藏了起来,不管是司老爷子还是柴家,没有人知道这份协议的存在。
所有人都在说他是个渣男,抛妻弃子去为了另一个女人殉情。
司南珩无所谓这些骂名。
他按照所有人的期盼活了近三十年。
只有那一次,他只想为自己任性一次。
七年前没能让她签下的离婚协议,今天,他要让一切回归正轨。
“你恨我,对我有怨,我都可以理解,但你万不该将这份怨气发泄在北桉身上。”
“那个孩子,是你谋算来的,你那么想要的孩子,哪怕再怨我,也不该那样对他。
我以为你哪怕有自己的算计,起码对自己的孩子也会有真心,可你做的那些事……
你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这是柴箐箐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第一次是从南家那个小丫头嘴里说出的。
那种被戳中的感觉再次出现,但从司南珩的口中说出,却远比第一次还要叫她扎心。
柴箐箐一脸扭曲,摇头试图为自己辩解,
“不是的,我也是爱他的……如果我不爱他,我怎么会一直留在司家,我把我后半辈子都留在了这个家……
是他!他为什么要长得那么像你,我恨你啊。我看到他,我就想到你……我……”
司南珩看着她这副模样,表情愈发冷淡,却没有了继续跟她争论的打算。
没必要了。
他特意过来见她,只是为了坐实离婚这件事。
事实上,对于他这样的已死之人,在他死亡那一刻两人哪怕没有那一纸离婚书,婚姻也早已自动作废。
但司南珩依旧坚持。
因为离了婚,她就不再是司家的儿媳妇。
从今往后,她可以过她任何想过的日子,但唯独,不能再出现在他的孩子,北桉的面前。
他的孩子已经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再不需要一个对他充满怨恨让他痛苦的母亲。
这也是现在的司南珩唯一能为北桉做的。
见他不为所动,柴箐箐越发疯狂,
“司南珩,你不能这样对我!什么狗屁离婚协议,我不签!!不签!”
她尖声喊叫着,抓起桌上的协议就往地上扔。
似乎只要扔掉了,这东西就不再存在。
司南珩看着她的举动,却没有阻拦,只深深看着她,道,
“你会签的。”
说完转身,整个人就那样消失在了房间里。
他的魂体穿过房间出来,下楼时却看到楼梯下方站着的那道苍老的身影。
比起七年前,他明显要老很多。
今晚家里闹出的动静不小,司老爷子本就浅眠,很快就被吵醒。
听管家说南城打完人在花园里昏迷了,等他赶过来,却听到他嘴里喃喃喊着大哥。
之后再听到老大媳妇院子传来的吵闹动静,老爷子当时心里便似有所感。
一路过来,在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大儿子时,司老爷子莫名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是他啊,他的孩子,回来了。
虽然只是个魂魄,可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只是隔着楼梯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司老爷子心底难免像是被什么揪住,张口,好半天,才终于唤出他的名字,
“南珩……”
他习惯了作为大家长的威严,哪怕是这样的时候,声音里难免还是多了些冷硬的味道。
司南珩却习惯了这样的父亲。
作为儿子,他其实从未怨过他。
他将自己当做继承人培养,在他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
他并没有错。
但……作为父亲,他确实,有些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