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鸾将襁褓递到唐老太爷面前,解开一角,露出一张虽有些苍白、却在安然睡梦中的婴儿脸庞时,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
刘如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唐陨枫更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我的孩子还活着?”
刘如意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就想去抢孩子,却被老太爷身边的下人拦住。
唐老太爷看着襁褓中呼吸平稳的婴孩,再抬眼看向面如死灰的唐陨枫夫妇,眼神冷得像冰。
“慕悠漓,你来说。”
“是。”
慕悠漓屈膝一礼,将昨夜唐小小起夜撞见唐安埋东西,自己如何挖出孩子,又如何发现孩子只是陷入假死状态,并施手救治的经过,一五一十,条理清晰地说了出来。
她最后总结道:“昨夜子时,小小发现他们埋人,我将孩子挖出时,他浑身冰冷,口唇青紫,是典型的窒息并被活埋之兆。”
“若非发现得早,再过半个时辰,恐怕就真的回天乏术了。究竟是谁如此狠心,要将一个刚出生的婴孩置于死地,还妄图栽赃给另外两个同样年幼的孩子,想必祖父心中已有定论。”
“冤枉啊!祖父,我们是冤枉的!”
刘如意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她哭得肝肠寸断,“是她!一定是她偷了我的孩子,编造了这番谎言来陷害我们!”
“够了!”
唐老太爷用拐杖重重一跺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所有人心里一颤。
他冷冷地看着刘如意:“是非曲直,老夫自有判断,去,把城里最好的孙大夫请来,让他给这孩子瞧瞧,看看他身上到底有没有窒息和受冻的迹象!”
很快,孙大夫便被请了来。
他仔仔细细地为婴孩检查了一番,捋着胡须,神色凝重地对唐老太爷拱手道:“回老太爷,这位小少爷确实福大命大。从他微弱的脉象和四肢残留的淤紫来看,确有窒息受寒之症,像是从土里刨出来不久。能救回来,已是奇迹了。”
孙大夫的结论,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唐陨枫和刘如意的脸上。
真相,已然大白。
唐老太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失望。
他看着唐陨枫,一字一顿地说道:“虎毒尚不食子,你为了一个妾室,先是气死发妻,如今又为了陷害自己的亲骨肉,险些害死另一个亲骨肉,唐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说罢,他不再看那失魂落魄的两人,而是转向红鸾,吩咐道:“从今日起,这孩子由我亲自抚养,就养在我的院子里。你们这对父母,不配再见他。”
唐老太爷的处置,如同一道惊雷,劈得唐陨枫夫妇魂飞魄散。
刘如意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软软地瘫了下去。
唐陨枫也面如死灰,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空洞的躯壳。
此刻,唐陨宥走到庭院中央,对着唐老太爷深深一揖。
“祖父。”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祖父年事已高,抚养婴孩耗心费神,孙儿不才,愿替祖父分忧,将这孩子收养在名下,悉心照料,抚养成人。”
此言一出,满院哗然。
一个庶子,竟敢开口收养嫡支的子嗣?
这在注重嫡庶尊卑的世家大族里,简直是闻所未闻。
唐陨枫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
唐老太爷也眯起了眼,浑浊的眸子审视着这个一向不声不响的庶孙。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
慕悠漓看准时机,上前一步,屈膝道:“祖父,二叔为人沉稳,品性纯良,又是孩子的亲叔叔,由他抚养,再合适不过,您也可以时时探望,享天伦之乐,却不必为俗务操劳,岂不两全其美?”
她这话说的极有水平,既夸了唐陨宥,又全了老太爷的面子,还把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
唐老太爷的目光在慕悠漓和唐陨宥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那襁褓中的婴儿脸上。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纷扰,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
老太爷心中叹了口气,最终,他紧锁的眉头松开了。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如千钧。“从今往后,这孩子便是你唐陨宥的儿子。取个名字吧。”
唐陨宥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再次躬身:“谢祖父成全,便叫他唐知非吧。知晓是非,莫蹈覆辙。”
“知晓是非,莫蹈覆辙……”
唐老太爷喃喃念着,眼中是无尽的苍凉与失望,他挥了挥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散了吧。”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唐陨枫和刘如意如同两条丧家之犬,被人架着离开。
……
清芷院。
夜色渐深,喧嚣散尽,只余窗外虫鸣。
慕悠漓将唐小小和唐豆豆哄睡着,回到房中,却见唐洵隐正坐在灯下,悠然地翻着一卷书。
烛光在他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似乎知道她会来,连头都没抬,只是淡淡地问:“都解决了?”
“嗯。”
慕悠漓在他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才觉得白日里那股郁气消散了些。
她看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男人,忽然问道:“唐家经此一事,唐陨枫算是废了,你对唐家的家业,可有心思?”
在她看来,以唐洵隐的才智,若想取而代之,并非难事。
唐洵隐闻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烛火下亮得惊人,直直地看着她。
“唐家的家业?”
他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区区一个唐家,我还看不上。”
慕悠漓心中一动,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只听他继续说道,声音平静无波,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我本就不姓唐,也非唐家之人。留在这里,不过是权宜之计。”
尽管早有猜测,可亲耳听他说出来,慕漓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所谓的家族血脉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但她知道,他这番话背后,藏着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