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简兮这一夜睡得都睡得不安稳,即便是在梦里,耳畔也,尽是某人低沉的呼吸和灼热的质问。
当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细微的晨光透过窗纱,落在她的眼睛上,她几乎是立刻就从梦境中中惊醒了过来,头昏沉得厉害。
几乎是同时,门外响起了时薇轻柔的叩门声和呼唤:“小姐,该起身了,夫人吩咐了,今日要早些去铺子里查账呢。”
夏简兮揉了揉刺痛的额角,疲惫地应了一声:“进来吧。”
时薇端着温水推门而入,一抬眼,就见自家小姐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只是背影看着有些萎靡。
她拧了温热的帕子,笑着走上前:“小姐今儿起得倒早,奴婢还以为要叫一会儿呢……”
话音未落,夏简兮闻声抬起了头。
“呀!”时薇猝不及防地对上她的脸,惊得低呼一声,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
只见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虽然依旧清丽,但眼下却挂着两团极其明显的、浓重的青黑色阴影,那黑眼圈沉得仿佛快要掉到下巴上了!整
“小,小姐!”时薇回过神来,急忙将帕子递过去,满脸的诧异,“这是……昨夜没睡好吗?是不是奴婢昨夜端来的甜汤不合胃口,积了食?还是……染了风寒,身子不适?”
她说着就伸手想去探夏简兮的额头。
夏简兮避开她的手,接过微湿的帕子,覆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丝。她闷闷的声音从帕子下传来:“无妨,大约睡前喝了茶,没睡踏实罢了。”
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蹩脚。
时薇倒是没多想:“那……等会儿多敷一会儿眼睛吧,再上个稍厚些的脂粉,应当能遮一遮。”
夏简兮放下帕子,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神色恹恹的自己,心中一片烦乱。
这副模样去见母亲,定然要被追问,到时候又要扯谎,可铺子里的账目又不能不去。
她只能强打起精神,对时薇点了点头:“嗯,快些梳妆吧,莫让母亲等急了。”
在时薇的巧手下,夏简兮眼底那浓重的青黑被脂粉勉强遮盖了七八分。
时薇正为她挑选今日佩戴的珠花,听晚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手脚利落地开始整理内务。
听晚一边擦拭着桌面,一边随口闲聊道:“小姐,您昨夜睡得可还安稳?昨儿后半夜那阵妖风可真不小,呼呼地刮了半宿,听着怪吓人的,今早我起来一看,咱们院里那几棵老树的枝丫,都被刮断了好几根,落了一地的叶子,婆子们正收拾呢!”
“枝丫断了?”夏简兮闻言,正准备去拿耳珰的手微微一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易子川昨夜从那棵高大梧桐树上跃下的身影。
他当时……就是藏身于那风雨摇曳的树上?
若是枝干不稳,保不齐,就是被他踩断的!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后怕掠过心头,随即又被强压下去。
夏简兮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的异样,语气尽量平淡地附和道:“是么,汴京城的这个时候,风势向来是大了些。”
时薇没察觉异常,接口道:“可不是嘛,每年这时候都得收拾残枝,好在没砸到窗户屋瓦,不然又是麻烦!”
夏简兮不再接话,只是默默地将耳珰戴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镜中的少女妆容精致,衣饰得体,唯有她自己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藏着一颗被昨夜风雨和某个不速之客搅得波澜四起的心。
梳妆妥当,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振作精神,带着时薇向厅堂走去。
清晨的微光洒在庭院中,驱散了部分夜的沉寂,走到厅堂门前,她脚步微顿,定了定神,这才伸出纤纤玉指,撩开了那厚重的门帘。
帘子掀开的刹那,带着清早微凉气息的桂花香,同时也将厅堂内明亮的光线和熏香的暖意送了出来。
细密的珠串和流苏在她手边碰撞,发出清脆而细碎的声响,打破了外间的宁静。
夏夫人早已等在厅中,正轻声吩咐着管家什么,一回头看见女儿进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眉头便微微蹙起。
“简兮!”夏夫人迎上前,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你的脸色怎地这般差?眼底也没什么精神,可是身子还有哪里不适?若是不爽利,今日便不去铺子了,在家好生歇着。”
夏夫人说着,手便自然地探向她的额头试温。
夏简兮心头一紧,面上却强撑起一个宽慰的笑,微微偏头避开了母亲的手,笑着说道:“娘,我没事就是……就是昨夜想着今日要去查账,唯恐有疏漏,睡前便多饮了两杯浓茶提神,不想竟走了困,折腾半宿没睡好。不碍事的,走动走动兴许精神就好了。”
她这番说辞,将缘由引到了查账上,倒也算合情合理。
夏夫人仔细端详了她片刻,见确实没有发热或其他病容,这才将信将疑地松了口气,嗔怪道:“你这孩子,查账又不是一时之功,何苦这般逼自己?下次可不许了。”
夏简兮乖巧应下:“女儿知道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准备动身出门。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无形的、压抑的怒气,由远及近。
下一瞬,身着朝服,连官帽都未曾卸下的夏茂山,风尘仆仆地大步跨进了厅堂。
他一进门,便撞上了正准备出门的夏夫人和夏简兮,先是一愣,随后走到一旁坐下。
夏茂山脸色铁青,浓眉紧锁,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是因为什么事情气急了!
厅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夏夫人见夏茂山这副模样,不由的有些困惑,随后连忙上前:“将军?你不是去上朝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气成这副模样?”
“上朝,还上什么朝,家都被偷了!”夏茂山气愤的拍了一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