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清磕头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内不断地回响。
坐在椅子上的易子川,冷眼看着叶上清将自己的头磕的鲜血淋漓,目光中满是讥讽。
皇帝看了一眼面带冷笑的易子川,以及满脸鄙夷的江一珩,心下不由叹息。
其实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叶上清为了自保,将自己所做的事情和盘托出,到时候,他不过就是一个帮凶,而贺兰辞,乃至整个永昌侯府,就会成为这件事情真正的罪魁祸首。
坏人是要遭受唾弃的。
但是比坏人更加可恶的,便是这种,出卖队友的人。
易子川冷冷的看着拼命磕头叶上清,心中的冷意越发的重:“叶大人这是准备将永昌侯府拉出来做垫背了!”
叶上清磕头的动作一顿,但是很快,他便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继续磕头。
眼看着叶上清额头上的血已经染红了地上的青砖,蔡公公有些心疼,便走上前,低声说道:“陛下,不论事实与否,我们还是要请那贺小侯爷自己来对峙,总不能就凭叶大人一句话,就给小侯爷定罪了吧!”
皇帝看着不断对着自己使眼色的蔡公公,顿了顿,随后冷叱一声:“行了!”
叶上清磕头的动作立刻一顿,随后缓缓抬头看向皇帝,他的脸上,头上,到处都是鲜血,乍一眼瞧着,还颇有几分渗人。
皇帝皱了皱眉头,随后挥了挥手:“请太医来给叶尚书包扎一下,别到时候,死在朕的御书房!”
“是!”蔡公公这才忙不迭的去请太医。
叶上清很快就被带出去了,皇帝撑着头看着青砖上的血迹,撇了撇嘴:“把朕的御书房都给弄脏了!”
易子川偏头看了一眼渗进青砖里的血迹,皱了皱眉头:“得让宫女仔细擦洗一下,不然留有血迹,大夏天的容易招苍蝇!”
站在一旁的江一珩看着两人就这么你一搭我一搭的聊起了青砖的事情,脸色有些怪异。
半晌以后,还是皇帝率先想起江一珩还在这里,便坐正了身体,看向了站在那里的江一珩:“江大人,你家那位桃花娘子,真的还不知所踪吗?”
江一珩一愣,随后下意识的看向易子川,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皇帝发现了这一个小动作,皇帝顿时心下了然。
“朕的好皇叔,这局莫非真的是你做的?那,永昌侯的花柳病……”皇帝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
“与本王无关!”易子川赶紧开口道,“本王可并没有设计陷害过永昌侯,至于那桃花娘子,如今,也的确不在刑部,更不在永昌侯府!”
皇帝挑眉:“那便是在你手里了?”
“本王是在永昌侯府找到的桃花娘子,本王找到她的时候,她身受重伤,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救回来,如今在江大人的府上养着!”易子川淡淡的说道。
皇帝顿了顿,随后看向江一珩:“既然人已经找到了,江大人冒着可能身败名裂的风险,将此事捅到朕的面前来,想必,是有别的打算吧!”
江一珩缓缓上前,随后恭恭敬敬的一拜:“臣,确有私心!”
皇帝看着江一珩,微微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桃花娘子与微臣早有婚约,只是她因故失节,她担心坏了微臣的名声,不肯嫁与微臣,微臣苦等数年,如今正好遇上此事,想借此,扳倒刑部这棵大树的同时,将自己的名声拉下来!”江一珩抬眼看着皇帝。
皇帝不由的眯起了眼睛:“那桃花娘子担心坏了你的名节,所以不肯嫁给你,所以,你便自己毁了自己的名节,好让她没有顾虑?”
江一珩微微垂头。
皇帝见他如此模样,不由感慨:“江大人,实在情深,朕很是钦佩!”
这世间男子大多滥情,但又都奢求长久的情爱,虽然自己做不到,却在看到这样的情爱时,也会克制不住的动容。
易子川看了一眼皇帝,随后冷声打断面前略显煽情的画面:“那桃花娘子的的确确是被那贺兰辞带走的,也受了重伤,陛下可以借此,处理永昌侯府,顺便,清理一下刑部!”
其实,这才是易子川和江一珩真正所要谋求的。
易子川和江一珩都是先帝留给皇帝的人,易子川一心为皇帝争权,而江一珩,则一片赤诚,皆是为了朝堂。
太皇太后的外戚霸占大周半壁江山,在各个紧要的位置,都安置了他们的人。
易子川很早以前就想对太皇太后安插的人动手,只是一直没有名正言顺的借口,这么多年,皇帝和太皇太后的权势一直在争斗,说得上是寸土必争,将整个朝堂,闹得是乌烟瘴气。
如今,终于被易子川找到了可以扳倒刑部尚书的机会,他当然要借机好好闹上一闹。
皇帝立刻一明白了易子川的意思,他先是一愣,随后便说道:“永昌侯府近几年来,一直都很安稳,怎么突然就跟刑部扯上了关系,皇叔先前便上书要核查永昌侯的军需账目,莫不是,那个时候,皇叔便觉得有些不对了?”
“本王想要核查军需,是因为本王去巡营的时候发现那些士兵的鞋袜都有破洞,而永昌侯每年上报的军需金额都相当的大,本王只觉得有些不对,至于如今的事……”易子川突然想起了夏简兮。
其实这许许多多的事情,从一开始的赌坊,到今日的勾结刑部,的确是夏简兮一步一步设计,硬是将贺兰辞一步一步逼上了绝路。
“皇叔?”
易子川顿了顿,随后说道:“算是巧合吧!毕竟,桃花娘子被抓,实在是预料之外!”
皇帝也没有想太多,只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朕心下便明白了,只是,皇叔真的觉得,凭这件事,就能将叶尚书拉下马?要知道,他可是太皇太后的亲眷,只怕,没皇叔想的这么简单!”
易子川微微挑眉:“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不过,多亏了先前的赌坊一案,本王找到账簿里,便有一整本,关于赌坊给刑部交保护费的账目,赌坊的打手确实厉害,但若是没有相关的衙门保护,打手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先帝在位时,便那么猖狂的在汴京放贷做案!”
皇帝微微蹙眉:“账目?”
“本王记得前些日子,让孟轩给陛下送过来了!”易子川淡淡的看着面前的皇帝。
皇帝有一瞬间的心虚:“是,是吗?”
就那么一瞬间,易子川就知道皇帝多半还没来得及看那本账簿,若是平日里他保不齐是要说上几句的,但是今日身边有江一珩在,纵然他是皇帝的皇叔,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直接训斥皇帝。
“罢了,陛下日理万机,没来得及看那本账簿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易子川难得的帮皇帝找了个借口。
皇帝讪讪的笑了笑:“还是先派人去将永昌侯带来!”
易子川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看向江一珩:“制造伪证,绑架官眷,再算上之前的事情应该能送他去流放。”
“王爷费尽心机,难道只是想要送他去流放这么简单吗?”江一珩有些困惑。
“再算上刺杀本王和护国将军府的嫡女,这么多的罪名足够让整个永昌侯府万劫不复了!”易子川微微垂眸。
江一珩一惊:“刺杀护国将军府嫡女的事情也是他做的?王爷可有证据证明?”
“自然是有的。”易子川冷笑,“莫非有这把杀手锏,本王又怎么敢肯定一定拉他下马。”
为了抓住贺兰辞的把柄,易子川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至于刑部,能把人换下来,安插上我们自己的人就已经足够了!”
江一珩深深的看了一眼易子川:“我觉得王爷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的确,事情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的,毕竟叶家背靠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掌管朝堂数十年,根深叶茂,他们想要动叶家,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但是他真正的目的也并不是想要动叶家,毕竟他很清楚的知道,只凭这些无非只是能毁掉一个叶上清,根本不可能动摇叶家的势力,而且还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只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毕竟他真正想要知道的其实是那幕后的九爷,到底是谁?
贺兰辞这么忠心耿耿的帮他办事,每年大笔大笔的银钱送到他的手里,如今他出了事,这位九爷总是要献身帮上一把的。
只要他现身,那么他们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谁。
人只要存在就会有痕迹,哪怕他藏的再深,总是会露出马脚。
皇帝看着易子川良久,他与皇叔差了五岁,也能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他很清楚,他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他今日竟然敢将事情捅到他的面前,便说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回头看向刚刚从别院回来的蔡公公:“派人去将永昌侯和贺兰辞带来吧!”
蔡公公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帝,随后应下:“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