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朝着房间里面走的刹那，盛夏溽热的风本该裹着蝉鸣涌进来，可房间里的温度却像被谁猛地拧开了制冷阀——明明外头日头毒得能晒化柏油路，此刻满室却腾起一层肉眼可见的凉意，连后颈都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许大队，我......”孟晓磊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雀儿。他喉结动了动，眼眶先红了，话到嘴边又被什么生生堵了回去。
许阳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指节发白，喉结重重滚动两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漫出来。他偏过头，用最狠的语气吐出两个字，“让开。”
可到底还是没忍住，许阳抬手时动作比话音更重——攥住孟晓磊胳膊猛一搡，硬生生将人推得踉跄半步，撞在身后斑驳的墙面上。
这是个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单间，二十来平的空间里，一张占去大半的1.8米大床像头蛰伏的巨兽。床尾往里是半落地窗式的小阳台，七八十公分宽，纱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漏进几缕细碎的光，倒把洛桑的身影衬得愈发孤清。
年轻人静静躺在那里，生着一张未脱稚气的娃娃脸，两颊浮着层薄红的高原红，倒真像个刚考上大学、没见过世面的青柑少年。只见他双手交叠在胸前，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仿佛对这满室的剑拔弩张、对孟晓磊发红的眼眶、对许阳几乎要捏碎拳头的指节，全然没有知觉。
孟晓磊抹了把脸，指腹蹭过湿润的眼角，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石板，“对不起，许大队。”
在听到孟晓磊的道歉言语，许阳眼神里带着莫名的情绪从孟晓磊的身上扫过。
只见他在看过洛桑以后，许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来到了孟晓磊的身边，此时丝毫没有顾忌孟晓磊进行简易包扎还在渗血的胳膊，便朝着孟晓磊的胸口位置砸了一拳。
孟晓磊这个单从身高和体型来看还要比许阳壮硕的汉子，却被这一拳砸到墙壁上，身体在与墙壁接触的一瞬间，发出“砰”的一声。
也不知是因为孟晓磊受伤的原因还是因为许阳的这一拳使出了全力，孟晓磊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脸上没有丝毫怨怼之色，反而觉得许阳理应如此。
“你确实对不起，但你对不起的是巴图、是洛桑，还有扎西刑大的这些兄弟！”
许阳声音冰冷的说道，“在抓捕的时候，我在扎西的时候是不是跟你还有索朗强调了无数次，当领导了，你肩上的担子只会越来越重，不是一两句话安排谁谁谁去抓捕，就完事的。你要尽可能考虑到抓捕现场会发生的一切未知的因素。”
“宁愿稳妥，都不要冒险，你是指挥官，指挥官的肩膀上压着的是兄弟们的命！”
当许阳再次提及倒在血泊的洛桑还有在门口进行包扎伤口的巴图他们以后，在扎西刑侦大队一直以钢铁汉子闻名的孟晓磊，却在此时哭了。
一个常年在一线作战，哪怕是现在当了大队长的孟晓磊，现在却如同一个委屈的孩童一般，高强度的压力，加上这些让人始料未及的变化更是让他在此刻泪水决堤。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们大队长，要不是孟大及时决断，可能躺在这里的就不止洛桑一个人了。”
在孟晓磊带来的几人中，有一名神情带着几分萎靡的青年在此时反驳道，“这次的情况本就是没有办法预料的，你以为孟大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吗！再说了路劲城的叛变谁能预料到，孟大和巴图胳膊上的伤都是路劲城开的枪。”
许阳的目光从孟晓磊带来的其余几人身上扫过，除了巴图剩下的这些人，没一个他认识的。但其实在内心里，许阳对这名出声的扎西刑侦大队的年轻人的做法是十分满意的。
在指挥官不存在故意指挥失误的前提下，敢于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指挥官。毫无疑问这几个生面孔肯定是在许阳离开扎西刑侦大队以后才来的。而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孟晓磊最少在接替扎西刑侦大队长这个位置以后，还是做得不错的。
不管在什么行业担任中层的领导，不要看来自上级领导对他的评价，而是看在他手底下的人对他的评价怎么样。
“别说了！”孟晓磊吃力的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朝着自己的队员说道，“许大队说得对，是我没有当好指挥官，如果我能稳妥一些，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洛桑也不会死。”
孟晓磊在说完以后，像是彻底被这番话击溃了心理防线，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只见他靠着墙壁，身体慢慢的滑在地上，许阳眼神里更是带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看着孟晓磊出现这样的神情。
只是此时对许阳而言重点可不是安慰这些扎西刑侦大队的警员情绪，而是对案发现场的勘查还有对这个案件的情况做初步掌握。
许阳抓住孟晓磊的胳膊将其猛地一拉，孟晓磊一个踉跄差点因为重心失衡摔一个踉跄。
这时候几人的耳旁响起了一道冷冷的声音，“张毅，给他重新处理一下伤口，一会儿没被枪打死却因为失血过多死亡，不管是在以前还是现在我许阳都丢不起这个人。”许阳盯着眼前剩下的三名来自扎西市刑侦大队自己不认识的生面孔，而这番言语却是在朝着身后的秦飞宇发布命令，“秦飞宇，带人进来勘查现场，联系刑侦的现勘，让李思南亲自来现场进行勘验还有对这些弹道进行模拟。”
在发布了一系列命令以后，许阳客气的朝着扎西刑侦大队的这几名生面孔出声说道，“麻烦你们挪个位置，我们的人要对现场进行勘验。”
“这件事情，我们已经通知了我们州公安局，实话告诉你们，我不相信你们蓉城的警察。”扎西刑侦大队的其中一名穿着一件染着血渍的白色t恤的青年充满戒备的眼神看向许阳说道。
“不管你们有没有报警，这件事情发生在我们辖区，我们都有责任和义务对现场进行勘察。”许阳的声音很温和，可字里行间透露的意思却很坚决。
不管他们这些扎西刑侦大队的警察现在如何的不相信蓉城的警察，许阳都要对现场进行勘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