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果然坐不住了。北齐那边吃了瘪暂时消停，自己又在前线露了脸，隐隐有收拢人心的苗头，再让他待下去，怕是这烽火台都要换个姓了。与其留着碍眼，不如找个由头赶紧打发回龙牙镇，眼不见心不烦，对外还能说他“调度有方”，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殿下，这老王八蛋！”李越低声骂道，气还没顺。
“不碍事。”赵羽摆摆手，“走，回家。”
出发的命令传得很快。
让人没想到的是，昨天还对赵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张猛队率，竟带着他手底下十几个看着就精悍的老兵，主动找上了门。
“殿下，我们几个弟兄想跟着您，回龙牙镇给您效力！”张猛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嗓门洪亮，语气却透着恳切，“在这鬼地方，跟着钱彪那鸟人，早晚是个死！跟着殿下，弟兄们心里踏实，有奔头！”
赵羽连忙亲自扶起他：“张队率快起来，说这话就见外了。既然愿意跟我赵羽，以后就是自家兄弟。走，咱们回龙牙镇！”
队伍重新开拔，离开了烽火台。
回头再看，那段破墙在漫天风沙里更显寒碜，留下的兵卒眼神还是那副老样子，死气沉沉。
可赵羽这支队伍，人还是那些人，装备也没好到哪去，但精气神完全不一样了。经历过狼牙口的“磨砺”，又沾了夜袭北齐营地的“光”，兵卒们腰杆都挺直了不少，尤其是张猛那十几个主动投靠的老兵，眼里重新燃起了活气。
几天后，当龙牙镇那熟悉的黄土城墙出现在远方地平线上时，连赵羽自己都愣了一下。
印象里那个半死不活、灰扑扑的边陲小镇，好像脱胎换骨了。
街道明显干净整洁了许多，路两边竟然零星开了几家新铺子，卖些针头线脑、吃食杂货，虽然铺面简陋，但总算有了点人烟气。
镇子外围的屯田区也规整了不少，一块块田地被仔细打理过，能看见不少穿着号服的屯田兵在地里忙活，动作看着还生疏，可不再是以前那种混吃等死的模样。
连镇门口站岗的守卫都精神多了，一个个站得跟标枪似的，看到赵羽的旗帜过来，立刻挺胸敬礼，喊声洪亮。
李青领着王瑾，还有镇上几个管事的文吏，早就在镇口候着了。
看见赵羽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回来，李青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快步迎了上来。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李青拱手行礼，眼风快速扫过队伍，落在张猛和他手下那群一看就是百战老兵的身上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先生辛苦。”赵羽翻身下马，伸手拍了拍李青的肩膀，“看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镇子里变化不小啊。”
“都是托将军的福，一切照着您的吩咐在办。”李青侧过身，引荐身后的王瑾，“这位是礼部侍郎王大人的公子，王瑾王长史。”
赵羽这才仔细打量这位新来的长史。
一身干净素雅的文士袍，面皮白净，五官清秀，眉眼间有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人看着温和，不像钱彪那种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但那份平静之下，却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
“原来是王长史，久仰大名。”赵羽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拱手客套，“边疆苦寒，劳烦王长史不远千里而来，是赵羽的荣幸。”
王瑾微微躬身，回了一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毛病：“七殿下言重了。下官奉陛下旨意，前来协助殿下处理军政要务，乃是分内之事。”声音不高不低，语速平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王长史一路劳顿，请随我入城歇息。”赵羽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行人进了龙牙镇。
赵羽骑在马上，缓缓前行，看着街道两旁的变化，心里对李青的能力又多了几分认可。镇子里的百姓看到他回来，不少人驻足观望，眼神里少了以前的麻木和恐惧，多了些好奇和打量。
回到临时的将军府，李青立刻麻利地安排人手，将队伍安置妥当，特别是把张猛和他那十几个老兵单独安排了住处。
等无关人等都退下，屋里只剩下心腹，李青才凑近低声问：“将军，那几位是？”
“烽火台那边带回来的弟兄。”赵羽端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口，随口应道，嘴角却带着笑，“都是些实在肯干的老兵，以后就是咱们自己人了。”
“太好了！”李青眼睛都亮了，压低声音，“咱们正缺这种能打敢拼的老底子！”
他随即开始汇报龙牙镇的近况：“将军离镇之后，一切都还算顺利。黑石谷的窑厂日夜赶工，第一批砖烧出来，已经通过商路运出去试水，听说那边反馈还不错，价钱也公道。”
“咱们的商队也扩充了些人手，跟草原上那几个小部族的关系又近了一层，换了不少皮毛、药材，还有些紧俏的牲口。”
“屯田营那边，武将军盯得紧，练得也狠，那些新兵蛋子虽然底子薄，但好歹有了点兵样子，不再是以前那副怂样了。镇子里的秩序也好了不少，至少没人敢当街撒泼打滚了。”
李青声音更低了些，几乎是贴着赵羽耳朵说：“京城那位周御史，前两天又递了话过来。说镇北侯跟二皇子最近确实勾连得紧，好像在密谋什么大事，但具体要干什么，咱们的线人还没摸清楚。”
“早晚的事。”赵羽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叩击，“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要是不找回场子，那才叫怪事。”
“烽火台那一仗，咱们虽然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捞了些人手和名声，可这动静，怕是瞒不住有心人了。”李青的神情严肃起来，“尤其是这位新来的王长史，我看他那双眼睛，贼得很，怕是不好糊弄。”
“他要看，便让他看个清楚。”赵羽声音没什么起伏。
“让他瞧瞧，谁在给大燕守这鬼门关，谁又在背后捅自己人刀子。”
“只要他看到的是咱们在做事，在为这龙牙镇的活路奔波，就够了。”
他转过头，对李青吩咐。
“商路还得铺，摊子越大越好，银子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