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分别与承诺
深秋的风裹着凉意掠过湖面，将最后几片残荷吹得簌簌作响。苏念蹲下身，指尖划过冰凉的湖水，涟漪荡开时倒映着岸边两排金黄的银杏，像极了她和桑延初遇那天的光景。远处教学楼的钟声悠悠传来，惊起一群白鸽，翅膀扑棱棱的声响里，桑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冷不冷？”桑延的声音带着喘息，外套已经脱下来披在她肩上。羊绒织物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混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苏念深吸一口气，眼眶突然发酸。这是他们常来的老地方，长椅上还留着去年夏天用记号笔写下的“SY+SN”，如今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
桑延在她身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牛仔裤的褶皱。入职金融公司这两个月，他瘦了不少，衬衫领口空荡荡的，西装裤也显得松垮。但眼神却愈发坚定，像淬过火的钢，藏着只有苏念能读懂的温柔。
“签证下来了？”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哑得厉害。苏念盯着湖面上漂浮的落叶，点了点头。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桑延伸手去捋，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耳垂时，动作顿了顿。
“其实……”苏念突然转身，眼眶通红，“我可以再考虑考虑。实验室的项目国内也有团队在做，我……”
“别说傻话。”桑延打断她，掌心覆上她的手背，“你等这个机会等了多少年？巴黎高等研究院，是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他笑了笑，拇指轻轻擦过她手背上的茧——那是常年握试管留下的痕迹，“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在实验室通宵，回来眼睛肿得像核桃，却兴奋地跟我说‘我亲眼看见超导转变了’。”
苏念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想起那些在实验室里度过的日夜，失败时桑延默默递来的热可可，成功时他比自己还激动的拥抱。如今真要远渡重洋，才惊觉那些平凡的日常竟如此珍贵。
“可我舍不得你。”她哽咽着扑进他怀里，桑延的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一下又一下，震得她胸口发疼。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长发，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我也舍不得。”桑延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但我们说好的，要成为彼此的骄傲。”他拉开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红绸布包着的物件，“这个给你。”
展开红绸，是一块温润的玉佩，雕着缠枝莲纹，边缘还刻着小小的“延”字。苏念记得桑延曾说过，这是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保平安”。“贴身戴着。”桑延轻轻替她戴上，玉佩坠在锁骨间，凉意却被体温渐渐焐热，“就当我陪着你。”
苏念颤抖着从帆布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到他面前。展开来是一幅素描，画中少年倚着篮球场的围栏，嘴角噙着笑，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还有个扎马尾的女孩抱着书本匆匆跑过——那是他们大一那年，苏念偷偷画下的瞬间。
“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她的声音发颤，“每天想你的时候，就看看画里的你。”桑延盯着画，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将画纸紧紧按在胸口，像是要把那抹年少的笑容烙进心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次第亮起，在湖面投下细碎的光斑。桑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相册里新增的文件夹命名为“巴黎倒计时”，存满了从天气预报到当地租房信息的截图。“我查过了，那边华人超市有卖你爱吃的桂花糕。”他努力让语气轻快，“等你安顿好，我就申请年假去看你。”
苏念破涕为笑，伸手环住他的腰。此刻他西装下的脊背坚实有力，像一座永远不会倾倒的山。“我们拉钩。”她伸出小拇指，“三年后，我带着论文回来，你带着……”
“带着足够买戒指的钱。”桑延勾住她的小指，重重晃了晃，“说好了，谁都不许反悔。”风卷着银杏叶扑簌簌落在他们肩头，远处传来学生社团排练的吉他声，唱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年会发现，有人默默陪在你身边”。
暮色彻底笼罩校园时，两人慢慢往校门口走去。桑延坚持要送她回宿舍，行李箱的滚轮声在石板路上咔嗒作响。路过小吃街时，苏念突然停下：“再吃一次那家烤冷面吧。”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就当给回忆加点甜。”
摊位前，桑延熟练地报出她的口味：“多加香菜，不要洋葱，糖醋汁双倍。”老板娘笑着调侃：“小两口又要撒狗粮？”苏念接过烤冷面时，桑延已经拆开了一次性筷子，把最上面的香肠夹进她碗里——还是和从前一样。
分别的时刻终究来临。宿舍楼下，桑延将她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除了生活用品，还偷偷塞了十几包暖宝宝。“巴黎冬天湿冷，你体寒。”他絮絮叨叨地叮嘱，“每天至少喝两杯热水，实验室到公寓的路我都查好了，避开治安不好的街区……”
“知道啦。”苏念踮脚吻住他，咸涩的泪水混着烤冷面的味道。桑延紧紧搂着她，仿佛要将这具柔软的身躯揉进骨血。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他，哪是她。
“等我回来。”苏念在他耳边低语。桑延重重地点头，喉间像是哽着什么，说不出话。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拐角，他才摸出手机，相册里最新一张照片是今晚的校园湖，配文只有短短五个字：“等风也等你”。
凌晨的机场，苏念坐在候机厅里，指尖摩挲着胸前的玉佩。登机广播响起时，她打开手机，桑延的消息刚刚发来：“平安落地记得报信，我的女孩。”窗外，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中，她望着跑道尽头的灯火，突然觉得，这漫长的分别或许不再可怕——因为有些承诺，比时间更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