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葵坐在汤池里，思索自己的纵容是不是助长了奴仆的惰性，一时间室内一片沉静。
侍女们个个神色慌慌，安静地伺候她沐浴，不敢像往常那般嬉笑打闹。
龙葵的脸被热气一蒸，没有那么苍白了，反而透着点红晕。
身体也不似之前冰冷寒凉，这让她舒服了不少。
龙阳抱着人，一边为她揉捏腹部，一边讲解御下之法。
龙葵懵懵懂懂地听着，有些困倦。
这些事太耗费心神了，从前王后给她讲述时，她要么是昏昏欲睡半途睡着了，要么是借口溜出去玩，总之没有一次认真学习过。
“哥哥，小葵困了，想睡觉。”她眨巴着眼睛，娇俏的脸上含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讨好，像只撒娇的小狸奴。
其实她只是觉得身体难受，头脑昏沉，不想听哥哥唠叨。
龙阳和她一起长大，焉能不知她的心思，没有戳穿，而是敛下眸中的情绪，摸了摸她的头发。
此后，龙阳更加勤勉。
一面跟着姜王学习朝政，一面礼待来往姜国的贤士，从他们身上学习不同的百家思想和时局观点，好对目前的局势了然于心。
而龙葵则被他拎着陪在身边，专门辅导她的功课。
因为侍女没能照顾好她来天癸一事，她被他监督着重新学习上位者之道。
有时候过度的纵容也是一种虐杀。
龙葵素来娇气，但在此事上倒是听话乖巧，跟着龙阳学习多日也不曾叫苦。
从御下道理，到宫务处置，她越发得心应手。
娇软的小少女也慢慢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子。
如今局势愈发不稳定，龙阳处理朝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每每月上中天他才能从堆叠的案牍中抬起头。
龙葵早就趴在桌上呼呼睡着了。
粉白的小脸红润得很，神色恬静乖软。
龙阳坐在她身边，脸上因为政务产生的冷厉表情逐渐褪去，变得怜惜而温馨。
他没有叫醒她，抬起手替她理了理粘在腮边的发丝。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流着相同的骨血，连神魂都慢慢契合。
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亲密无间了。
因此，漫漫长夜中，有了对方的陪伴，身心放松，再繁重的事务也能想到解决办法。
龙阳凝望她的侧脸，轻笑一声，将龙葵抱了起来，把人送回她的寝宫。
天下局势愈发动荡，古姜国在众多王侯贵族中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但是却不知怎的碍了强国——杨国的眼，对方一再逼迫姜王朝贡，还时不时骚扰边境百姓。
姜王为了保护百姓，决定将国家政事交给龙阳处理，自己前去征伐。
站在城墙上目送姜王和将士们远去，龙葵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
“王兄，我们真的能击退杨国，保护子民吗？”
古姜国国小兵弱，连领兵的将领都找不出一个，需要姜王亲自前去。
而且姜王年华逝去，身体早不如年轻时康健，此次前去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保家卫国。
龙阳紧紧握住龙葵的手，目光坚定：“小葵别担心，王兄保证，父王会平安归来。”
兄长笃定的话语让她那颗飘忽不定的心脏落到了实处。
龙葵埋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狠狠点头。
马车摇摇晃晃回到王宫，此时王后坐在一幅巨大的绣地面前，神色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决绝坚毅。
因为身体不好，她并未出面此次送行，而是留在了宫中。
龙葵一回来看见宫殿内摆着的宽大丝绸，有点好奇。
“母后，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怎么突然翻出这么大一块绣地？”
说着，龙葵皱着蛾眉，命人将东西收起来。
毕竟以王后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过度操劳。
王后按住她的手，阻止了龙葵的动作：“小葵，这段时间你对宫务的处理非常恰当，母后要忙碌一段日子了，接下来宫里的事可能需要全部交给你负责。”
她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目光是比秋风更寂寥的哀伤。
她对女儿的成长感到欣慰，也为没能保护好她的天真快乐而自责。
龙葵抓住她的手，满脸不赞同：“母后，你要做什么？龙葵帮你。”
十五六岁的少女，明明面庞白软地像一颗娇娇糯糯的糍，但说话做事却极为知礼懂事。
王后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抚，眸光望向多宝阁上的珍珠。
那是当年姜王求娶她时，亲自去猎取打磨的一对耳铛。
“小葵，这件事只有母后能做，也必须让母后来做，这是救你们父王的唯一的办法。”
龙葵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她心疼母后的操劳付出，却不能阻拦她为了父王和这个国家做出的努力。
唯一能做的，便是掌管好宫里，照顾好兄长母亲的饮食起居，让他们不必为琐事烦忧。
但不论是夜以继日绣制图景的王后，还是殚精竭力处理朝政的龙阳，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龙葵心疼地摸了摸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圆润的眼眸含了层水雾：“王兄，你瘦了。”
龙阳抿着唇角笑：“瘦点不好吗？现在时兴以瘦为美，哥哥也是顺应潮流呢。”
龙葵被他刻意搞怪的话逗笑了：“王兄贫嘴。”
随着笑颜展露，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龙阳伸出手替她抹去泪水，清亮的眼眸带上了不自知的苦涩。
他天真稚嫩的妹妹，终究还是被这个世道逼迫成了懂事成熟的模样。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龙葵不知道他的愁绪，捏着他的手和他细细说来这些天王宫内发生的事。
她尽量捡着轻松愉快的事情讲述，像一株漂亮的向日葵般，努力汲汲太阳的余晖，喷洒给其他人。
龙阳顺势露出笑脸，跟着她的话题，也说了些朝堂上的事。
二人一会聊起哪个大臣又纳了二十一房小妾，一会说起宫女侍卫的三角恋，八卦的样子简直不像一个王国的太子和公主。
凝望对方的眼眸，两人一对视，便甜甜地抿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