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真赶忙收起了惊掉的下巴，舔着脸朝院门口跑去，帮谢云澜接过他的背篓。
“公子，你回来了。”
谢云澜点点头，淡淡地问:“你俩干什么呢？”
“呃，这位～”逸真想了半天，也算是他记性还不错，“赵公子，说要帮我砍柴……”
“嗯，让病人砍柴，你也是会偷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我们青冥山什么与众不同的治疗法子。”
谢云澜向来不喜刻薄之人，逸真赶忙认错。
“公子，我错了。明日自领惩罚，把草药都磨了。”
看谢云澜脸色稍缓，赶忙赔笑补充。
“我自己磨，谁也不要帮忙！”
抢着说完这句后，就抱着背篓，往药房里跑了。
这下，院子里就只剩谢云澜和赵凛俩人，大眼瞪小眼。
见状，赵凛赶紧“哎哟”了两声，撑着烈阳刃，脸色极其痛苦，跪倒在地上。
“别装了，我看你刚才挺精神的。”
谢云澜凉凉地瞥了一眼赵凛。
“公子行行好，我的伤口是真的裂开了。”
说完，还指了指着伤口渗出来大片的血。
他龇牙咧嘴的痛苦神色，一大半也不是装的，刚才没注意，稍一使劲儿，又把伤口撕裂了。
谢云澜冷着脸，看到赵凛跪倒在地上的狼狈样，还是心软了。
一阵淡淡的药香味，充盈了鼻尖，让赵凛有些恍神。
“赵公子……”
谢云澜正准备让赵凛扶着自己起来，赵凛一听到他叫自己，抢着喊了句。
“叫我阿凛！”
被打断了话，谢云澜一愣，赵凛赶忙咧嘴笑了，挠挠头，解释着。
“我的朋友都这么喊我，你既然救了我，就别这么生分了，行吗？”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谢云澜顿了顿，没多说什么，扶着他的腰站了起来。
赵凛半边身子都歪谢云澜身上，沉得他直皱眉，不过看赵凛一脸淡定的模样，念在他是个病患，谢云澜只得费劲将他扶进了屋。
他哪里看得到，赵凛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了。
待赵凛躺好后，谢云澜让他把手伸出来，赵凛听话照做。
这间偏房，陈设虽然简陋，但是干净整洁，淡淡的药草香，让人心情平静。
谢云澜一袭素衣，坐在床边静静诊脉，眼眸微垂，带着薄茧的指腹温热又稳定，清清冷冷的感觉，又会让人觉得很温柔，忍不住想靠近。
真是奇怪，在北境，从未见过这等雅致人物。
赵凛一时看出了神，谢云澜早就察觉到，身旁这人坐在床边看他，只能心里叹了口气。
以前刚出山游历，谢云澜当时心思单纯，还没遮面，也总有人盯着他看，让他很反感。
不过，赵凛的目光没那么多杂质，就是单纯好奇，有些傻傻的，像没染尘的珠子一样。
“看够了没？”
脉象有些虚浮，但已无大碍，谢云澜放下了他的手腕，提醒他收一收。
“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
“只是……”
赵凛脸色微红，挠挠头，语气倒是诚恳。
说到后面，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谢云澜倒是觉得此人有意思，师尊刚闭关了，逸真又是个什么也不懂的，这草庐空荡荡的，有个人说说话解解闷也不错。
迎着谢云澜的目光，赵凛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目光灼灼，却也守礼。
“只是我从小到大都从没见过，像你这般好看的人，一时有些失态了。”
谢云澜笑了，若是旁人这么说，他定会将这种轻浮之人，扔进河里喂鱼，赵凛这么说，倒也没那么反感。
“我倒是知道，你这样绝不是中原人。”
“为什么？”
“中原没有你这样，一上来就对素不相识的人说这话。若我是个大姑娘，早就把你当成登徒子给扔出去了。”
“哈哈哈～”
赵凛哈哈大笑，点头称是。
“你说的不错，家父是行伍之人，我从小在北境军营长大，粗野惯了，你莫见怪。”
言辞之中，倒也有一股坦荡豪气。
“不过，你救了我，咱俩也不算素不相识了吧？”
赵凛眨着眼睛，目光炽热地看着谢云澜，凑近了些，瞳眸中倒映着谢云澜的身影，逼得他往后稍退了些。
“你们那儿的人，都这样凑近了跟人说话吗？”
谢云澜抬手挡住了赵凛凑近的身子，正色道。
“那倒也不是。”
赵凛微微一笑，往后一仰，靠在床头围栏上，似是开玩笑般的口吻，目光却诚挚极了。
“我只跟喜欢的人，这样说话。”
谢云澜只当他是开玩笑，并没放在心上，问道:“那昨天那些追杀你的人，是怎么回事？”
“我父亲想给我婚配人家，可如今天下大乱，我想出门游历，建功立业，就偷跑出来，投奔了虞州刺史刘琮，在他的帐下担任骁骑校尉。”
谢云澜苦于被困山门，对外界的事，格外感兴趣，听到赵凛这般说着，眸子瞬间闪着光。
见状，赵凛笑了，觉得谢云澜此刻的模样，有些可爱，眼睛亮晶晶的。
“然后呢？”
谢云澜追问着。
“刘大人对我也还算不错，有知遇之恩，只不过他的儿子，管的忒不是个东西！”
说到这，赵凛眸子一暗，颇有些不耻。
“平时花天酒地，鱼肉乡里就算了，竟敢仗着自己是刺史的儿子，当着我的面夺人妻女，还想让我替他找西域美女来玩。”
“呸！”谢云澜胸中蔓起一股怒火，“这等小人，应该杀之后快！”
赵凛眼睛一亮:“我一开始也跟你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刘琮对我好歹也有恩情。”
“所以呢？你就这么放了他？”
谢云澜皱眉。
“哪儿能啊。”
说到这，赵凛眼神有些玩味，凑近了些，饶有兴致地看着谢云澜，低声问:“若是你，你怎么办？”
温热的气息扫在脸上，谢云澜有些不自在，偏了偏身子，皱眉思索。
“把他扒光了，吊在城墙上，三天三夜。”
赵凛挑了挑眉，颇有些惊讶，长得神仙般的人儿，竟也如此刁钻狠辣。
“想不到嘛，你竟然能想出这么狠的方法。原本以为你会说一些，将这人的斑斑劣迹，上书朝廷之类的话。”
谢云澜嗤笑一声:“惩治恶人，怎能用常理对待。更何况，如今朝廷昏聩，纵使上奏，也不过官官相护罢了。”
赵凛笑了，摇摇头:“我还是不如你厉害。”
谢云澜有些好奇，盯着赵凛问:“那你怎么治他的？”
谢云澜眼睛亮亮的，唇红齿白，煞是好看，赵凛心中一动，凑到谢云澜耳边，低声道:“我扮作女人，引他上钩，把他那儿给剁了……”
听到这话，谢云澜先是一愣，然后雪白的脸颊瞬间红透。
“噗哈哈哈……”
赵凛忍不住爆笑起来，捧着他那个还在流血的肚子，憋得不行，又痛又想笑，一边龇着牙，一边捂着嘴笑，肩膀抖得跟筛子一样。
一脸窘迫的谢云澜，知道自己被耍了，猛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往外跑，被赵凛眼疾手快地给拉住了。
“哎，你别跑，我真没骗你！”
谢云澜红着脸，拧着身子，不想听他说话。
赵凛故技重施，让谢公子可怜可怜他，肚子笑裂了，能不能帮忙动动手指，帮他换换药。
“好大夫，好仙师，你就救人救到底吧，你也不想明天看到一个满是血迹的床板吧，那多吓人啊……”
赵凛好声好气地求着，连哄带骗，把谢云澜这个小仙师，又哄心软了。
这下，谢云澜帮赵凛换药的手，可没那么温柔了。
抹了一大块火辣辣的药膏上去，又用力把雪白的绷带给缠上，疼得赵凛冷汗直流，还得龇牙咧嘴地陪笑。
“这下总让你出气了吧。”
赵凛喘着气，擦了擦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脱力地倚靠着床围，扯着嘴角，朝谢云澜强笑了两声。
谢云澜冷冷地坐在床边上:“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
“我是在好好说啊，真没骗你，不然刘彬那小子，怎么派人下死命来追杀我……”
赵凛挪着靠枕，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靠着，眼巴巴地看着谢云澜。
这话倒也没错，谢云澜讪讪的，还是觉得刚才太失态了。
“那你刚才笑什么？”
谢云澜急于给自己找回脸面的样子，看着有意思极了。
赵凛也没再调侃他了，老老实实解释。
“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突然脸红的样子，很好玩，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
赵凛看谢云澜稍显局促的模样，忽然觉得，原本清贵高冷的小仙人，也有这样有趣的模样，倒更像个活人了，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下我信你们家那小师傅说的话了。”
“他说什么了？”
谢云澜扭过头，警惕地看着他。
“他说你没有娶妻成家。”
赵凛淡淡勾唇，眸光柔和地看着谢云澜。
“原本我还不信，像你这样出众的人物，应该早就成家了才是。”
“嘁，你不一样没有成家！”
谢云澜不屑，怎么凡人老是爱拿成家说事，没有立业，何以为家。
谢夫人倒是跟他提过这件事，只不过谢云澜一直在青冥山修行，看他没这方面的意思，就不再提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赵凛眼神玩味地看着谢云澜，唇角微勾。
“你不是说……”
谢云澜不假思索地说着，一扭头，就看到赵凛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嘴里的话，就拐了个弯。
“莫非你……”
看到谢云澜迟疑的表情，赵凛心头一紧，鬼使神差地追问着。
“我若成家了，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