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庄园里，“狂笑罗宾”提姆·德雷克获得了短暂的居住权。
据这个宇宙“布鲁斯”的爱人，那个叫马修的男人所说：“孩童不适合长期待在这种不健康的环境里。”
阿尔弗雷德推着银质餐车进来时，德雷克正蜷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空茫地穿透哥谭湛蓝色的天空。
空气里浮动着旧皮革、除尘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这是一间临时整理出来的客房，在这个宇宙的提姆·德雷克对面。
“德雷克少爷，来吃些下午茶吧。”老管家的声音温和。
托盘轻轻落在雕花小几上。骨瓷杯盏碰撞出清脆的低鸣，热气袅袅升起，烘托着中央那碟码放整齐、边缘烤得金黄的黄油小甜饼。焦糖的甜香和黄油浓郁的暖意瞬间充盈了小小的空间。
德雷克原本空洞的目光聚焦了回来，那些一直在脑海中回荡的疯狂的声音，在他带上这枚白色的镣铐之后，彻底地销声匿迹了。
这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最终定格在那叠小甜饼上。阿尔弗雷德称呼他“德雷克少爷”——不是“狂笑”，不是“罗宾”，甚至不是“提姆”。
一个剥离了所有疯狂与悲惨过往的、近乎新生的标签。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碟子冰凉的边缘，然后捻起一块饼干。温热的，带着烘焙后特有的酥松感。
他张开嘴，咬下去。牙齿切入酥脆的表层，黄油与焦糖的香甜瞬间在口腔蔓延。味蕾传递着愉悦的信号，几乎麻痹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有多久，没有吃到过阿尔弗雷德的小甜饼了？
这样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随即，他意识到，他成为“狂笑罗宾”至少已经十年了。狂笑病毒让他的躯体停止了生长，也让他的灵魂困于混沌。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恨狂笑之蝠，但也只是瞬间，他就意识到可恨的不是布鲁斯，而是小丑。
还有黑暗多元宇宙、他们的凄惨命运的缔造者。
巴巴托斯。
手在碟子里抓空时，德雷克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吃完了一整碟的小甜饼。
“德雷克少爷，假如你觉得无聊，可以去娱乐室转一转。”在德雷克去厨房归还碟子和杯子时，正在准备晚餐的阿尔弗雷德说道。
傍晚的阳光褪去了正午的炽烈，变得温暖而慵懒。
德雷克在阿尔弗雷德的建议下，来到了娱乐室。
这里有一张漂亮的橡木国际象棋棋盘。
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宇宙的提姆·德雷克已经坐在了其中一端，手里把玩着一枚白色的皇后棋子。
“嘿，”红罗宾抬起头，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但德雷克能敏锐地捕捉到那笑容下隐藏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要不要来下一局棋？我正好有空。”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德雷克没有拒绝，沉默地坐下。
棋盘已经摆好，光亮的木格黑白分明。
他看着对面那张与自己年轻几岁、却同样聪慧、同样带着淡淡黑眼圈的脸庞。
这张脸没有经历过小丑病毒的彻底扭曲，眼神清澈而锐利，带着属于侦探的冷静和属于少年的活力。
这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割裂感：镜子的两面，一面是破碎的、沾满污血的，一面是完整的、沐浴在阳光下的。
“白棋先行？”红罗宾问。
德雷克点点头。他拿起一枚白兵，推到了e4。开局平平无奇。
两人落子无声，只有棋子敲击棋盘的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提姆的棋风严谨而富有策略性，步步为营，善于设置陷阱和长线布局。
德雷克则不同。他的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和效率，毫不拖泥带水，进攻路线异常直接，甚至显得有些……不计代价。
他会毫不犹豫地牺牲重要的棋子，只为换取一个微小的战术优势，或者逼迫对手露出破绽，仿佛棋子的价值只在于达成最终目标，过程中的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提姆在一次激烈的中心争夺后，忍不住皱起眉：“你刚才……完全可以保下那个战车的。牺牲它只是为了逼我退一步，代价太大了。”
德雷克正捏着刚刚吃掉的对方的气息，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他看着棋盘上那个被他主动送入对方攻击范围、被毫不留情吃掉的白色车，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块木头。
“损失可控。”他声音平淡，“它的牺牲打乱了你的节奏，暴露了你的后翼弱点。目标达成。”他指了指红罗宾后翼一个因调动而变得薄弱的格子。
提姆沉默了几秒。他看着德雷克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面没有对棋子“牺牲”的惋惜，只有对局势的冷静判断。
这种纯粹的、不带感情的战术思维，让他感到一丝寒意。这不像是在下棋，更像是在模拟一场真正的生死猎杀，每一个棋子都是可消耗的卒子。
他想起阿尔弗雷德讲述的关于另一个宇宙的悲惨故事，心中对眼前这个“自己”的遭遇涌起更深的同情和……警惕。
“下棋，有时也需要顾及棋子的价值。”提姆轻声说，移动了自己的皇后进行防守，同时尝试修补后翼的漏洞，“它们不是……消耗品。”
德雷克没有回答，只是专注于棋盘。他理解提姆的意思，但在他过往的经历里，“价值”的衡量标准完全不同。
生存，完成任务，制造混乱……个体的损失在宏大的“目标”面前，微不足道。他甚至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直到——
“该吃晚餐了，两位少爷。”阿尔弗雷德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这场暗流涌动的对弈。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两杯热牛奶和几块小蛋糕。“很精彩的对局，但过度用脑需要补充能量。”
德雷克抬起头，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棋盘，局势焦灼，胜负未分。他默默放下手中的棋子。
提姆也松了口气，对他露出一个略显复杂的笑容：“下次继续？”
德雷克点了点头。他看着阿尔弗雷德将温热的牛奶放在他面前，小蛋糕散发着香甜的气息。他端起牛奶杯，暖意透过杯壁传递到冰冷的指尖。
他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宇宙的提姆的话。棋子……真的只是棋子吗？
在这个宇宙的他们眼中，或许每个生命，即使是棋盘上象征性的木偶，也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他低头咬了一口蛋糕，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
一种极其微弱的、名为“珍惜”的情感，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荒芜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