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温羽凡猛然砸在集装箱壁上,闷响如沉雷滚过金属峡谷。
锈蚀的铁皮应声凹陷,裂口处渗出暗红液体,不知是陈年锈迹还是未干的血迹。
“啊……”集装箱内爆发出压抑的尖叫,少女们像受惊的沙丁鱼挤向角落,锁链在铁架间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看向她们,目光掠过颤抖的肩膀、渗血的脚踝、以及眼角结痂的泪痕,喉间涌起腥甜的铁锈味,无奈与愧疚如潮水般漫过心脏。
他清楚,自己救不了她们。
那张无缘无故出现的纸条,此刻在记忆里烫得灼人。
不是巧合,是陷阱。
戴家早将诱饵抛入水中,等着看他咬钩时的挣扎。
从他摸到纸条的那一刻起,摄像头就已对准货仓入口,微型麦克风录下他每一次呼吸。
此刻底仓的每个角落,恐怕都藏着戴宏宇的眼线,像三花猫项圈上的红点,冷冷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且这里是大海中央,就算他能以软剑割开所有锁链,杀光甲板上的持枪水手,又如何带这群少女逃离这片汪洋?
就算最后顺利救下了这些女孩,那现在还身处戴家的霞姐、李玲珑、金满仓又会有什么下场?
拳头再次砸在同一位置,裂口扩大成狰狞的伤口,暗红液体顺着指缝滑入手心,凉得刺骨。
他忽然想起货仓铁门上剥落的红漆,像极了此刻掌心的颜色。
这不是铁锈,是警告,是戴家提前涂在金属表面的血。
他没得选择。
从他踏入戴家饭局的第一步,从他接过那杯掺着冰碴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从他踏上这艘满载“特殊货物”的「远洋号」货轮的瞬间,退路就已被封死。
此刻他站在底仓中央,四周是钢铁铸就的牢笼,头顶是化不开的浓雾,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深渊。
他以为自己是执剑的猎手,却早已沦为棋盘上的棋子。
少女们的啜泣渐低,有人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不知是向他,还是向命运。
温羽凡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指节,忽然笑了。
原来最锋利的剑,斩不断无形的锁链;最狠的心,抵不过被拿捏的软肋。
他转身走向货仓出口,脚步比踏上「远洋号」时沉重三倍。
没有选择,一开始就没有。
有的只是被精心设计的“选择”,和必须吞下的苦果。
戴家大宅的书房里,水晶吊灯在昏暗中投下冷冽的光。
戴宏昌嘴上叼着的雪茄明明灭灭,烟灰簌簌落在猩红地毯上,像零星的血点。
电话接通时,他正在擦拭那把镶象牙柄的左轮手枪,枪管映出他微眯的眼睛。
“大哥,温先生很性急。”戴宏宇的声音从听筒里溢出,混着海浪的背景音,“第一个晚上就落了套。”
枪管擦拭的动作骤然停顿。
戴宏昌挑眉,眼角皱纹如刀刻般深了几分:“哦?比预期早了三天。”他指尖摩挲着枪柄上的家族纹章,黄铜雕花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说说,鱼怎么咬的钩?”
“货仓的‘活饵’他吞了。”戴宏宇的笑声带着轻慢的得意,“看见那些姑娘时,他的瞳孔收缩了 0.3秒,但很快就压下去了……有意思的是,他砸集装箱时用了三成力,却故意让监控拍到像是用了七成。”
戴宏昌忽然笑了,雪茄被按灭在玛瑙烟灰缸里腾起青烟:“聪明人都懂得在猎人面前示弱。然后呢?”
戴宏宇的声音带着赞赏:“他是个聪明人,作出了明智的选择。”
戴宏昌大笑,声浪震得水晶吊灯轻晃:“哈哈……好!这下戴家如虎添翼,终能在京城棋盘上,与那些自诩清高的一流世家……”他抬手将枪管对向某个方位,摆出瞄准的架势,“一较高下了。”
温羽凡回到船舱时,舷窗外的雾仍浓得化不开,像团被揉皱的灰布蒙在玻璃上。
空调出风口发出细不可闻的电流声,他忽然想起底仓监控探头在雾中“滋滋”作响的模样。
不久后,舱门被人敲响。
温羽凡拉开舱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茉莉香与海盐味的风扑面而来。
少女被推得踉跄,单薄的肩膀撞进他怀里,发间的碎钻发卡刮过他下巴,凉得刺骨。她抬眼望他,瞳孔里映着壁灯的暖光,却像浸在冰水里的火苗,随时会熄灭。
“温先生,”戴宏宇倚在门框上,指尖转着枚银色雪茄剪,刃口映出温羽凡紧绷的下颌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温羽凡垂眸看向怀中的少女。她颈间戴着细链,吊坠是枚褪色的海星,却与底仓女孩脚踝的锁链极为相似。
“我不需要。”他松开手,后退半步,声音像冻住的海水,“还是说……这是新的考题?”
戴宏宇低笑出声:“您有两个选项……”他抬手比出两根手指,指节上的家族纹章戒指泛着冷光。
“A选项:享用这份礼物;b选项:亲手解决她。当然……”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少女煞白的脸:“如果您选择 c选项——拒绝,那我们会替您选择 b。”
“有这个必要吗?”温羽凡皱眉,右手不自觉按上腰间的软剑。
戴宏宇转身时,西装后襟扬起,露出枪套边缘的雕花。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温先生,想在这滩浑水里站稳……”走廊尽头的雾中,他的身影化作模糊的灰影,“总得先学会弄脏自己的手。”
舱门“咔嗒”合上的瞬间,少女忽然瘫坐在地,发卡掉在地毯上。
她浑身发抖,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出声。
温羽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震动。
舷窗外,雾笛突然响起,混着海浪拍打船身的闷响,像某种巨兽在深海里咆哮。
他望向床头的镜子,里面映出自己苍白的脸,以及少女缩在阴影里的轮廓,像幅被血水污染的油画。
鞘中的软剑因他的手微微震颤。
他想起底仓集装箱里,那个脚踝缠着锁链的女孩,她眼角的血痂像朵枯萎的花。此刻这朵“花”正以不同的形态,在他眼前重演。
“你不要怕……会没事的。”他弯腰捡起发卡,碎钻在掌心硌出细小的痕。
少女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忽然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不想死……”
温羽凡笑了,但笑声里带着自己都陌生的沙哑。
少女突然下定了决心,她一下扑进了温羽凡的怀里,力气大得惊人。她的锁骨硌着他的肋骨,像两根折断的筷子。
温羽凡下意识推拒,手掌却触到她后背凸起的脊椎骨,一节节硌着掌心,像摸到深海里的珊瑚残骸。
“等一下……”温羽凡的声音发颤,指尖触到她腰间的皮肤,那里有道新月形的疤,边缘泛着淡红,像被烟头烫过的痕迹。
少女却像溺水者抱住浮木般死死攀住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衬衫上,洇出深色的花。
但还是被温衣服一把推了开去:“你不要这样……”
她颤抖着褪去上衣,露出左胸上方的纹身:一只被锁链捆住的飞鸟,翅膀正在滴血。
“我不想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突然抬高,像是故意说给暗处的摄像头听,“求你……他们说只要您肯……”
温羽凡僵在原地,目光掠过她颤抖的睫毛、颈间细链,以及地毯上投下的两团摇晃的影子。那影子被壁灯拉得老长,像两条被钓上岸的鱼,在金属甲板上挣扎着喘气。
“等一下!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温羽凡听见自己说,声音却轻得像雾。
少女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不属于深海的温热,却让他想起货仓里那些被铁链锁住的姑娘,她们的身体,此刻或许正被当作“商品”录入清单。
少女摇头,眼泪混着睫毛膏流成黑色的河,在下巴凝成水滴状:“没用的,他们在看着呢……我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不会怪你的……求求你!我不想死!”
温羽凡瞳孔骤缩。他知道少女说的没有错,少女没有第三条路走,他也没有。
舷窗外的雾不知何时淡了些,露出一线灰蓝色的海面,像被撕开的夜幕。
他闻到她发间残留的茉莉香,混着淡淡的铁锈味,那是底仓集装箱的味道,是鲜血与希望交织的味道。
他忽然收紧手臂,将她轻轻按在墙上。
这个动作看似粗暴,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床尾的监控镜头。
少女惊愕地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眼底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火焰,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潜藏着无尽的愤怒与挣扎。
第二天一早,舱门再次被敲响。
温羽凡小心起身,像是怕吵醒边上仍在熟睡的少女。
少女蜷缩在床单里的背影像只炸毛的雀,即便闭着眼,睫毛仍在剧烈颤动——她早醒了,只是在装睡。
温羽凡打开舱门,看向门外站着的戴宏宇:“二爷这么早,有什么事?”
戴宏宇挑眉望着温羽凡颈间未消退的红痕,笑意里藏着猎手的狡黠:“温先生昨晚可还尽兴。”
温羽凡皱眉反问:“那二爷,可看得尽兴?”
戴宏宇点头:“足够了。接下来不会有任何的考验了。现在该让这姑娘回她的‘岗位’了。”
“岗位?”温羽凡瞳孔微缩,“什么岗位?”
戴宏宇低笑,指腹摩挲着袖口的家族纹章:“不过是送到中东某座庄园,给石油大亨当三年贴身女仆。当然……”他瞥向床上突然僵硬的身影,“若温先生舍不得,她也可以成为您的专属藏品。”
温羽凡喉间涌起咸涩:“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戴宏宇忽然收敛笑意,目光如刀扫过温羽凡指尖无意识的颤抖:“温先生该明白,怜悯是奢侈品。”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两名水手从阴影中走出,皮靴上沾着底仓的铁锈味。
就在这时,床单窸窣声响中,少女裹着被单扑跪在地,碎钻发卡歪别在乱发间,像只折断翅膀的蝶。
她抓住温羽凡的裤脚,指甲抠进他踝骨:“先生!求您……别让他们带我去那种地方!”
“他们会打断我的腿……”少女的眼泪滴在他的脚背上,“会割掉我的舌头……先生,求您……”她仰头看他,瞳孔里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以及背后戴宏宇似笑非笑的脸。
温羽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新月形的血痕在掌纹间洇开。
昨夜的肢体交缠并非情欲驱使,不过是他为救她性命的权宜之计。
可此刻,望着她颤抖的睫毛,他忽又想起霞姐……
一夜风流尚可推脱,但若真将这姑娘留在身边,只会让本就错综复杂的局面更添麻烦。
戴宏宇的“呵呵”笑声如钝刀割神经,他抱臂倚在门框,腕表钻石在晨光中闪烁,像无数微型摄像头,将温羽凡的每丝犹豫都转化为猎物的弱点。
这个以“看别人做选择”为乐的男人,此刻正用眼神给猎物套上第三层锁链:第一层是死亡威胁,第二层是情欲诱饵,第三层,则是看似自主、实则早已写好结局的“选择权”。
最终,温羽凡长叹一声,垂眸避开少女滚烫的目光:“……留下吧。”
“谢谢!谢谢先生!”少女的叩首声闷响在地毯上,像某种小动物濒死前的哀鸣。
温羽凡望着少女磕头时颤抖的后颈,碎发下隐约可见的蝴蝶骨,忽然想起底仓 dY-0713集装箱里,那个脚踝纹着玫瑰锁链的女孩。
她们的命运本不该由他的“选择”决定,却偏偏成了他打入戴家核心的筹码。
戴宏宇笑意更浓,眼底闪过满意的暗芒:“很好,那她以后就是温先生的了。”
在他看来,人总是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格外上心——温羽凡从他这里拿走的越多,就越会如提线木偶般,被戴家的金丝牢牢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