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那颗巨大的晶体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为这片空间进行一次冷酷的抽血。
雷毅和灵汐背靠着背，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死死盯着那个自称“秩序使者”的男人。
那男人就是风暴的中心，一切法则的终点。
“格式化。”
当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时，不带任何杀意，却比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更让人遍体生寒。
那是一种彻底的抹除，是从存在层面上将你删除。
雷毅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被彻底否定的愤怒。
他怒吼一声，全身的雷电毫无保留地炸开，不再是试探，而是赌上了一切！
刺目的电光化作一头咆哮的雷龙，张牙舞爪，足以将一座钢铁城市瞬间熔为铁水，朝着秩序使者狂噬而去。
然而，那足以撕裂苍穹的狂暴能量，在靠近秩序使者身前一米范围时，瞬间凝固。
雷龙的咆哮戛然而止。
它巨大的身躯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维持着狰狞的姿态，然后，从龙头开始，寸寸分解，化作最纯粹的蓝色电弧，温顺地、谦卑地，如同倦鸟归林般，缓缓流淌进秩序使者的体内。
秩序使者的指尖，甚至因为吸收了这股能量，而亮起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电芒。
他像是品鉴艺术品般打量着自己的手指，平静地评价道：“能量的利用率低于0.1%，充满了无意义的熵增，一种极为原始的宣泄方式。”
“噗——”
雷毅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的全力一击，甚至没能让对方的衣角动弹分毫。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是顽童在向神明挥拳。
“他的领域……在解析、重组我们的一切攻击！”灵汐的声音在雷毅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她的精神力化作无形的利刃，一次次地尝试突刺，却每一次都在靠近对方的瞬间，被一种无法理解的逻辑抚平，所有的攻击意图都被“合理化”，消弭于无形。
就像你无法用愤怒的吼声，去改变一个数学公式的结果。
“放弃吧。”
秩序使者抬起手，整个据点的防御系统被彻底激活。
墙壁、地面、天花板上，亮起无数道银白色的法则纹路，它们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整个空间彻底封锁。
那颗晶体心脏的搏动频率陡然加快！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笼罩了雷毅和灵汐。
雷毅感觉自己脑海中那股不屈的战意正在快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静。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分析自己刚才攻击的失败原因，计算着最优的能量输出模型。
灵汐更是俏脸惨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雷毅的担忧、对朋友的关切、对敌人的憎恨……这些鲜活的情感，正在被一种冰冷的力量强行剥离、打包、归类为“冗余数据”。
她快要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了。
“不……”灵汐死死咬着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滑落，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我……我爱过，我恨过……我才是活着的！”
“地球的‘自由选择权’已被撤销。”
秩序使者的声音回荡在被法则封锁的空间里，如同最终的审判。
“现启动‘星球级净化协议’，第一阶段，锁定本土法则。”
……
同一时间。
方舟基地，核心控制室。
“警报！警报！”
“博士！地球的法则层正在被锁定！我们的防御系统正在被一种更高维的逻辑覆盖！”
一名研究员惊恐地尖叫起来。
博士猛地抬头，他面前的巨大光幕上，代表地球法则的绿色数据流，正在被无数道银白色的代码疯狂侵蚀、包裹、固化！
一直作为地球守护屏障的【新生之核】，第一次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它就像一颗自由跳动的心脏，正在被一只冰冷的大手强行攥住，试图让它按照一个固定的、完美的节拍去跳动。
博士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他明白了。
敌人根本没打算从外部攻破防线。
它们在地球内部打开了门，现在，它们要直接修改地球的“底层代码”，将这颗充满无限可能的星球，变成它们收藏架上，又一件冰冷的标本！
……
宇宙的尽头，是一片连死亡都显得奢侈的坟场。
沈安静静悬浮于此。
他的【生命法则】，在这里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
这里没有物质的残骸，没有星球的碎片。
漂浮在虚空中的，是一个个文明的“尸体”。
它们是概念的废墟，是法则的遗骸。
沈安伸出手，轻轻触碰一根漂浮而过的、暗淡无光的“丝线”。
【自由】。
这根法则之弦已经断裂，无法再奏响任何音符，只剩下无声的悲鸣。
他又看到一团被封禁在绝对光滑晶体中的混沌色泽。
【想象力】。
它曾经能构筑出无穷世界，如今却被磨平了所有棱角，失去了所有色彩，变成了一块完美的、毫无意义的几何体。
无数种曾经绚烂过的“生命形态”法则，被粗暴地扭曲、拼接、格式化，变成了一片片单调的、毫无差别的逻辑废墟。
这里，是联盟的“杰作”。
是无数个拒绝被“优化”的文明，被“净化”后留下的墓碑。
沈安体内的【生命法则】在刺痛，在哀悼，更在愤怒。
就在这片绝望的坟场深处，那丝与他体内【混沌】法则共鸣的意志，如同一盏风中残烛，指引着他的方向。
他穿过层层叠叠的法则废墟，最终，抵达了源头。
那是一个文明的遗迹。
一个被彻底“格式化”的古老文明。
它的核心，是一枚已经彻底黯淡，却依旧散发着不甘与怨毒的“意识残骸”。
当沈安的【生命法则】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它时，一股洪流般的记忆，夹杂着无尽的绝望，轰然冲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个名为“阿卡夏”的文明。
他们的生命形态是纯粹的意识流，他们以“思考”为食，以“创造”为乐，他们的文明，建立在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之上。
然后，联盟来了。
沈安“看”到了。
联盟的舰队并非坚船利炮，而是一道道冰冷的逻辑指令，它们降临在阿卡夏文明的思维网络中，宣布他们的存在方式是一种“逻辑错误”。
联盟要求他们放弃“无效的幻想”，接受“绝对秩序”的洗礼，成为永恒矩阵中的一个稳定节点。
阿卡夏文明的领袖，拒绝了。
于是，“净化”开始了。
沈安亲眼“看”到，一个个鲜活的意识体，在联盟的“绝对秩序矩阵”下被强制“格式化”。
他们的奇思妙想被定义为“bUG”并清除。
他们的独立思考被判定为“变量”并修正。
他们的情感，他们的爱恨，他们对未知的探索欲，被视为最危险的“病毒”，被彻底剿灭。
那不是战争。
那是一场冷酷到极致的杀毒程序。
整个文明的悲鸣，在沈安的意识中回响，却无法撼动那“绝对秩序矩阵”分毫。
那是一个终极的宇宙防火墙，一个能够预测并消除一切“不确定性”的超级计算体系。
在阿卡夏文明被彻底抹除的最后一刻，那位领袖用尽了文明最后的力量，没有选择攻击，而是将一段信息，一段矩阵无法理解、无法解析的“乱码”，藏进了这片被净化的废墟深处。
它在等待。
等待一个同样被矩阵视为“乱码”的存在。
记忆的洪流退去，沈安的意识回归本体，他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
他终于明白了。
联盟并非无懈可击。
那个“绝对秩序矩阵”，为了追求绝对的理性与效率，主动剥离、遗弃了它无法计算的东西。
那些被它视为“冗余数据”和“逻辑病毒”的东西。
——情感。
愤怒、悲伤、喜悦、爱、恨……这些构成生命之所以为生命的东西，是那台终极计算机唯一的“盲区”。
它们是矩阵无法理解的“乱码”。
也是唯一能让这台冰冷机器……死机的病毒！
那丝残骸的意志，在传递完最后的信息后，终于彻底消散，化作宇宙的尘埃。
它没有请求沈安为它复仇。
它只是告诉了他，唯一的可能性。
沈安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怒火已经尽数收敛，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已经知道了地球的危局。
他也已经知道了掀翻棋盘的方法。
沈安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正试图“格式化”雷毅和灵汐的秩序使者，看到了那个正在锁定地球的冰冷矩阵。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极度危险的弧度。
“绝对的理性，往往孕育着最极致的疯狂。”
“现在，让我教你们理解一下，什么叫……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