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大门在众人身后合拢，将冰原上的厮杀与哀嚎彻底隔绝。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这里是“原点实验室”的内部，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金属迷宫。冰冷的墙壁并非单纯的合金，上面蚀刻着无数繁复的符文，正以一种缓慢而诡异的节奏明灭，仿佛整个建筑都在呼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能量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保持警惕，三人一组，背靠背前进！”一名经验丰富的老佣兵下意识地喊道。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身边一个年轻的觉醒者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双眼通红地举起手，一团火球对准了身边的同伴。
“叛徒！你身上有高桥的标记！”
“你疯了！”
火球擦着那个同伴的脸颊飞过，在远处的墙壁上炸开一团涟漪。恐慌瞬间开始蔓延。
“我也看见了！他……他变成了伪觉醒者的样子！”
“不对，是你！是你！”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现幻觉，互相指责，甚至开始动手。这根本不是常规的幻术，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污染。
“都给我闭嘴！”沈安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他身上扩散开来，那不是力量，更像是一种……温度。它拂过那些陷入癫狂的觉醒者，像一盆冷水浇在烧红的铁块上，让他们眼中的疯狂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后怕和茫然。
“怎么回事……我刚才……”
“这里有精神干扰，稳住心神，跟紧我。”沈安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的人性之力，在这种地方竟然成了最好的镇定剂。
“切，一群废物。”博士那欠揍的声音在沈安脑中响起，“左转，沿着这条通道走三百米。哦，对了，友情提示一下，高桥给你们这群不速之客准备了点开胃小菜，别被噎死了。”
众人跟着沈安，小心翼翼地穿过金属通道。雷毅抱着灵汐走在队伍中间，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仿佛怀里抱着的是整个世界。
走了没多远，队伍最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发出一声闷哼。
“我的力量……我的能力在消失！”
“我也是！身体好虚……”
恐慌再次抬头。在通道前方，矗立着十几根巨大的金属立柱，立柱顶端的水晶正发出幽幽的蓝光，形成一片无形的力场。任何靠近的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能量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抽走。
“能量虹吸装置。”沈安的瞳孔中，银色的数据流一闪而过，“秩序”之力让他瞬间看透了这些装置的本质，“它们和共鸣网络是连通的，我们在这里战斗消耗的每一分力量，都会被抽走，变成高桥的补品。”
“妈的！这孙子也太阴了！”一个觉醒者啐了一口。
“雷毅！”沈安忽然喊道。
“在！”雷毅立刻回应。
“看到那些立柱底座的散热格栅了吗？格栅后面第三块红色的继电器模块，那是物理结构上的保险栓。用你能找到的任何东西，给我把它砸了！”
“明白！”
雷毅将怀里的灵汐交给旁边的卡萨暂时照看，他环顾四周，抄起地上半截在刚才混战中被轰断的金属管道，掂了掂分量。
“看好了！”
他猛地发力，手臂肌肉坟起，那截金属管道带着破风声，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狠狠地砸在其中一根立柱的散热格栅上。
“哐当！”
格栅应声而碎，管道去势不减，精准地命中了那块红色的继电器模块。
“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流声后，那根立柱顶端的水晶瞬间暗淡下去。
“有效！”
众人精神大振，纷纷有样学样，用最原始的物理方式，将区域内的能量虹吸装置一个个敲成了哑巴。
暂时切断了能量抽取，队伍继续前进。博士的指引带着他们在迷宫中穿梭，避开了一些明显是陷阱的区域。很快，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
大厅中央，堆放着山一样的东西。
那不是零件，也不是杂物，而是无数残破的躯体。有穿着白色制服的“伪觉醒者”，也有身躯被强行改造、拼接在一起的“完美体”失败品，甚至还有一些浸泡在营养槽里，尚未完成的实验体。
这里是高桥的垃圾场，一个堆放失败作品的坟墓。
“呕……”
几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觉索者当场就吐了。
雪奈的脸色惨白如纸，她踉跄着走到一具相对完整的“完美体”残骸前，伸出了微微颤抖的手。
“雪奈，别碰！”雷毅喊道。
但已经晚了。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皮肤时，一股庞大而绝望的意识残片瞬间涌入了她的脑海。那是无数被当做实验素材的觉醒者，在被分解、重组、抹去意识时，留下的最后嘶吼。
“啊——！”
雪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眼流下血泪，整个人向后倒去。
但就在昏迷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沈安的衣角，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词：
“他在……他在用我们的能力……造神……我们……是零件……”
卡萨扶住了雪奈，他那张苍老的脸庞上，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他没有看眼前的惨状，而是望向了大厅的更深处，仿佛能穿透层层墙壁。
“我感觉到了……”他喃喃自语，“‘原点’在呼唤我……不，它在排斥高桥。它不是高桥的造物，也并非完全被他掌控。那里面……有变数，一个连高桥都无法控制的变数。”
穿过这个令人作呕的大厅，联军的去路被一道巨大的能量屏障挡住了。屏障如同一面流光溢彩的瀑布，散发着纯粹而强大的能量波动，任何攻击打在上面都如泥牛入海。
“怎么办？轰不开啊！”
“要不我们回去找别的路？”
“来不及了，外面的部队肯定已经追进来了！”
众人束手无策，绝望再次笼罩。
沈安静静地站在屏障前，他能感觉到，这道屏障的“锁”，不是用力量就能打开的。它需要的不是钥匙，而是一种“通行证”，一种身份的共鸣。
“沈安，你又要干什么？”雷毅看他抬起了手，心里咯噔一下。
沈安没有回答，他将手掌缓缓贴在了能量屏障上。这一次，没有银色的秩序，也没有血色的混沌，只有一抹温和的金色光芒从他掌心亮起。
那股名为“人性”的力量，缓缓注入了屏障。
能量屏障没有产生任何排斥，反而像久旱的土地遇到了甘霖，发出了愉悦的嗡鸣声。它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随即，整面屏障从中间开始，如同水波般向两侧散开，露出了一条深邃的通道。
“……我靠。”博士的声音在沈安脑中响起，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震惊，“这不可能……这道‘神之门’的设计原理是拒绝一切不纯粹的能量体。人性？这种无法被量化、充满矛盾的东西，怎么可能成为它的‘钥匙’？你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沈安没有理会博士的震惊，他带头走进了通道。
通道的尽头，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完全由纯粹的银色光芒构成的“人”，它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但它站在那里，就仿佛代表着整个宇宙最根本的法则。
“秩序守卫。”博士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别攻击它，没用的。它的规则是‘抹除无序’。任何形式的攻击，在它看来都是一种‘无序’，会在发出的瞬间就被法则本身抹除掉。”
话音未落，一个脾气火爆的觉醒者不信邪地射出了一道能量射线。
然而，那道足以熔化钢铁的射线在飞到秩序守卫面前三米处时，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不是被挡住，不是被抵消，就是毫无道理地、彻底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还怎么打？
沈安再次走上前。
他没有准备战斗，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光影。在他体内，银色的秩序、血色的混沌、金色的三股力量，在他的意志下，缓缓交融，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稳定而完美的循环。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此刻的“状态”，这个“三位一体”的全新概念，传递了过去。
我理解你的存在。
秩序需要混沌来定义其边界。
混沌需要秩序来维系其形态。
而人性，是衡量这一切的支点，是赋予这一切意义的天平。
没有对抗，没有说服，只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理解”和“展示”。
那个纯粹由法则构成的秩序守卫，沉默了。它那光芒构成的身体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进行某种无法想象的运算。最终，它对着沈安，这个它无法理解也无法抹除的存在，微微“躬身”，然后缓缓向一侧平移，让开了道路。
与此同时，在实验室最顶层的监控室内，一直从容不迫地看着屏幕的高桥，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他猛地站起身，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让开了路的秩序守卫，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愤怒和……一丝恐惧。
他一拳砸在了控制台上，坚固的合金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沈安的能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计算！
联军残存的成员，麻木地、敬畏地跟在沈安身后，穿过了秩序守卫让出的通道。
通道外，是一个无比空旷的圆形空间。
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球体。
它被无数扭曲的光芒和跳动的法则符文包裹着，仿佛一颗活生生的心脏。它每一次搏动，整个实验室，乃至整个世界的法则，都随之轻轻颤抖。
那令人窒息的威压，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几乎要跪倒在地。
那就是“原点”。
他们，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