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行九道的秘密基地内,气氛凝重。顾老大的话透着盐工们最朴素的愤怒与坚韧。
楚音的帏帽下传来冷静的声音:“盐根在民,这话不错。但若坐以待毙,无异于将饭碗拱手送入虎口。镇南王想一口吞下,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她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敲,如同在拨动无形的算筹:“我们既要让他知道疼,又要让他师出无名,束手束脚。”
“第一步,制造‘民怨沸腾’。”
楚音声音清晰,“顾老大,立刻联络信得过的盐场、码头把头、大小盐商,尤其是那些靠着盐引生活的手艺人、脚夫、小作坊。就说‘上面’要取缔盐引制度,以后所有盐都得由官家统一采买、运输、售卖。
小盐贩、盐场雇工、运盐脚夫,全都没饭吃!
让他们去盐政司衙门前诉苦、喊冤!记住,要的是‘惨’,要的是‘活不下去’,声势要大!要让全锦州府都知道,镇南王此举,是要断无数升斗小民的活路!”
顾老大眼睛一亮:“对啊!法不责众!官老爷们最怕这个!这时候的舆论确实应该能起到作用。”
“百姓的呼声,自然是没有人关注的,也不会有人重视。我们只是给一个,想要反对镇南王此番作为的人,一个理由和借口。”
比如宣佑帝,他反对臣属的建议,是需要足够的理由的。
而“民意难为”就是最好的理由。
现在楚音就是要把这个理由送到宣佑帝的手中。
“第二步,掐断供给。”
楚音继续道,“暗中挑选几个位置关键、产出大的盐场或重要的中转码头,制造一点‘意外’……比如突然‘生病’无法开采,船只‘遇浅’无法通行。
不反抗,但要让官盐的供应链条出现明显的迟滞和短缺。城里盐价自然会波动、上涨。
同时,继续执行第一步的‘诉苦’,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是盐政司的改革搞得人心惶惶,才导致生产运输不稳!这口黑锅,得稳稳扣在盐政司头上。”
宣佑帝得到如此的呈报,甚至有理由“大怒责臣”。
“第三步,‘九道’暂隐。”
楚音加重语气,“盐行九道暂时转入更深的地下,核心成员尽量隐蔽。但对外信息渠道不能断。
顾老大,你的任务尤其重,你是明面上的盐头,既要组织好前两步,又要把自己放在一个‘被新政打压’的‘无辜商人’位置上,必要时甚至可以递几份诉状上去,哭诉新政如何侵害了你们正当经营的‘盐引权’。”
“明白!”顾老大抱拳,脸上露出钦佩的笑意,“千羽大人放心,鼓动人心、制造短缺、又哭又闹这套,咱熟!盐政司和镇南王府那边想强行收权,也得先扛过这‘民意’和‘短缺’这两座山!”
“去吧。”楚音颔首,“动作要快,要狠,更要准。让他们知道,动盐行九道的根基,代价很大,而且根本做不到。”
几乎就在楚音布置盐务反击的同时,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惊雷般轰然炸响锦州城!
镇南王府传出噩耗:“寄住在镇南王府的楚候府嫡小姐楚蔓蔓,突染急症,一夜暴毙!”
王府大门紧闭,白幡高悬,一片肃杀。
这个公告很有意思,为“寄住在镇南王府的楚候府嫡小姐楚蔓蔓”。
也就是不承认楚蔓蔓为镇南王府郡主……
楚音听闻后微怔了下,然后就了然了……
喃喃自语了一句,“镇南王府诸人,还真不是一般人,明章目胆的乱折腾,我恐怕是有麻烦了。”
楚音看向面色苍白,但已然清醒的肖岭,“你要快点好起来才行,否则哪天我忽然被抓,东楼紧闭,你不是要关死在这里了?”
肖岭忍不住轻咳了声……口内仍有淡淡的腥甜。
“他们,敢!”
楚音连忙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我身为封家媳妇我都没激动,你激动什么。”
“我……”
楚音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这是我托人从名医那里求来的药,对于这样的刺伤非常有用。”
说着递给了肖岭,肖岭也不疑有它,直接服下。
楚音道:“我犹记得,那日在小巷中,你一人独战数百人尚且不惧,拖着个我还全身而退,这次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难道是因为你愚忠于自己的上峰?”
楚音所谓的上峰,便是龙渊了。
肖岭却是面色略有些苍白的摇摇头……
“我,怎么可能败于他手……但我又确实败于他手……那日,伤我的人,原是我十二分信任之人,只不过在那一刻,她变成了龙渊的人。”
“但或许,她只是没有认出我。”
……
肖岭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锦被,沉寂的眸子里忽然升腾起的难过根本就掩不住。
“或许,人走茶凉,一切都变了。”
“或许,必须得回来。”
肖岭服了药有些昏晕,喃喃着这两句话就陷入了黑甜。
“肖大人?肖大人?”楚音唤了两声,不见回应,又把清砚叫过来,“这药真的能打消他的意志说出实话,但又不伤他肺腑,对他的伤也有极大好处吗?”
“姑娘,这药名为通窍丸,服用后会让对方情绪不稳,发泄出一些不好的东西,解开郁结,从而使伤者而且它本身有化淤生血的功能,两相叠加,伤好的自然就快。”
“好的,我知道了。”
楚音心头疑虑却不断地增加……
他说什么?
他说,或许,人走茶凉,一切都变了。
他说,必须得回来……
肖岭,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边厢楚音尚在思量,忽然芙蕖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少夫人,快,快,楚候夫人冲进来了……大夫人他们都来了……”
楚音示意清砚。
清砚快步至楼梯口,大喝一声,“不怕死的,就往上冲!”
她长剑拔出,寒意森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楚候府夫人柳氏顿时停下脚步,恨恨地看着她。
清砚丝毫不惧她的目光,不但不让她上楼,而且持剑一步步地逼他们至楼梯下。
然后喝道:“来人,把他们扔出去!”
府里现在已经请了府卫,虽然说大部分时候还不顶事,但是扔一个柳氏还是可以的。
之前没挡住,只不过因为封老夫人的放行。
此刻,柳氏又被架到外面去……
但柳氏反而如鱼得水,就在门外哭嚎指控:“楚音!你出来,你就是个丧门星、克夫克子的贱人,楚音,你害死了我的蔓蔓!
你嫉妒蔓蔓得了王妃欢心,嫉妒蔓蔓怀了龙将军的孩子!
是你施了邪法!让她失去了孩子!你就是个恶鬼!她害死了怀谨还不够,还要来害我的蔓蔓!楚音,你还我女儿命来——!”
楚候夫人哭得撕心裂肺,状若癫狂,声嘶力竭地将所有罪名都扣在楚音头上。
引得封府门前迅速地聚集了无数人围观,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