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忍不住抬起了头。
一股酸味瞬间弥漫开来,滚烫的液体随即从她嘴里喷涌而出。
腰不由得一弯,每次干呕都让她的上腹部一阵紧缩。
胃里的东西仿佛逆流而上,连带着鼻涕也涌了出来。
但她之前没吃多少东西,吐出来的只有些半透明的酸水。
“对不起……”
她含糊地道歉。
头晕得厉害,她却还是用力稳住了双腿。
也许是胃酸灼烧的缘故,从喉咙到整个口腔都变得又酸又麻。
喉头不受控制地一阵阵抽搐,淌下黏稠的口水。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擦拭她的嘴角。
是纪禹琛,他表情僵硬地拍着她不断干呕的后背。
他一手托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的拇指仔细地擦去她嘴边的污物。
一旁呆站着的基亚也迟疑地伸出手来,但——啪!
纪禹琛像是早有准备,狠狠地一下打开了他的手。
“别乱碰。”
尖锐的警告声中,基亚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
“……”
两个男人之间弥漫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气氛。
纪禹琛甚至上前一步,挡在了徐凌身前,像是在隔断基亚的视线。
他的动作十分自然。
陈浩杰适时地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递了张手帕给基亚。
基亚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专注地盯着纪禹琛。
他受伤的眼角渗出的血已经被卷进了眼皮里,但他的视线没有丝毫动摇。
“长得像。”
基亚突然开口。
“是吗?”
纪禹琛回应。
“我不喜欢,他(陈浩杰)那张脸。”
“怎么突然……”
“太丑了。”
陈浩杰委屈地瞪大了眼睛,“我也不喜欢你(基亚)。”
基亚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血迹,眼神中透出斗志。
眼尾那道血痕让他看起来像个涂花了油彩的小丑。
“我们要监控的孩子在哪?”
一个生硬的声音插了进来。
徐凌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有些发懵。
等等,那个“神父”是客户?
那他刚才打的是公司客户?
不,是打了,不对,还是说……
徐凌的思绪有些混乱。
“事情可以慢慢来。”
纪禹琛说。
“收钱办事就好,这种‘照顾’我可不需要。”
基亚冷冷地回敬。
两人又像是在进行无声的较量,互相对视着。
这时,纪禹琛突然一把夺过基亚手里还沾着呕吐物的手帕,开始亲自擦拭基亚的手。
“——!”
基亚猛地想把手抽开,但纪禹琛动作更快,擒住他的手腕。
两人你来我往地攻防了几下,都是徒劳。
纪禹琛额角青筋微露,一脚踢向基亚的膝盖。
基亚的手指被他用力抓住,几乎要被折断,不由得“啊……”地皱起了眉头。
他下意识地用茫然的目光寻找徐凌,但她只是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看着。
快点找个借口离开……
徐凌强忍着嘴里的苦涩,按着空荡荡的胃。
纪禹琛将唾沫吐在基亚那被捏得发白的手指上,仔细帮他擦拭污垢。
“别人的东西,别随便沾手。”
纪禹琛冷冷地说。
基亚的脸瞬间变得阴沉,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不知为何,徐凌觉得这次Sakhalin的行程恐怕不会轻松。
——————
一条小路蜿蜒,阳光透过大树的枝叶缝隙洒下,如同光雨。
砖红色的屋顶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这是一片平和而略显单调的风景。
修道院简洁的外墙和高耸的尖顶直指天空,显得虔诚而威严。
建筑看起来有些年头,却没有丝毫陈旧感。
队员们跟着那位基亚缓缓走进了修道院。
“我们遵循纯洁、清贫、服从的信条。”
基亚面无表情地介绍。
徐凌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纯洁?
那个在活动现场扫她的脸颊,还怪异地扯她头发,甚至在女厕所搞些小动作的人,谈纯洁?
这真是她最近听过最好笑的话。
“我们凌晨五点起床默祷。完成个人任务后,自行安排。午饭后进行团体祈祷,之后是个人祈祷。晚饭后阅读灵修书籍,之后是晚祷。睡前也要祈祷。反省之后,熄灯就寝。”
哇,祈祷还真多……
跟在后面的陈浩杰小声嘀咕。
他们正好路过一片铺着草坪的院子,那里放着一辆小孩玩的独轮车、一个秋千和摇摆木马。
徐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玩具吸引。
突然,她的手被人抓住了。
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纪禹琛显然也看到了同样的景象,正用力地抓住她。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虽然徐凌不知道为什么。
“对了,个人任务是什么?”
陈浩杰好奇地追上前问。
基亚干脆地回答:“像是做家务、打扫大厅、管理花草、负责看护之类的。你离远点就行。”
“那神父您呢?”
面对陈浩杰的追问,基亚一时没有说话。
一阵寒风吹过。
一直默默走着的基亚,被风吹凉了脸颊,却仿佛很享受似的吸了口气。
“当然,我也打扫。”
“打扫哪里?”
“就是,有需要收拾的东西时,我也会收拾干净。”
陈浩杰轻轻点了点头,退了回来。
忽然,徐凌小声嘀咕了一句:
“……汉语好像也说得挺好的,怎么刚才说话那怪腔怪调的……”
不知怎么,基亚竟然听到了,直接反驳道:
“不,我汉语说得很好。”
“……”
“好啦,真是……!现在要换工作服去看孩子了吗?”
“——!”
就在那时。
包括徐凌在内的所有队员都猛地捂住了耳朵,皱紧眉头。
每个人都迅速地将塞在耳朵里的无线通讯器拔了出来。
他们紧紧抓着那个珍珠大小的耳机,表情凝重。
那是一种如同用刀尖刺破耳膜般的尖锐噪音,是典型的信号干扰声,通常由频率阻断或干扰引起。
这意味着,这里有非法的无线电发射装置。
一股热气拂过耳边。
纪禹琛扳过她的头,仔细检查她的耳朵,然后四下查看。
他咬着牙,狠狠地瞪向基亚。
“看来,得把耳朵里的东西都拿掉了。”
基亚笔直地站着,露出一丝苦笑。
“欢迎来到我的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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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凌漱了口,简单冲洗了一下。
她站在房间附带的小洗手盆前,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脸。
模糊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正式工作还没开始,她的体力就已经透支了。
她喘了口气,瘫坐在单人床上,开始换衣服。
为什么偏偏在那里吐……
她又一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的状态这么差,纪禹琛现在连骂都不骂了吗?
那个动不动就喊着要她打起精神的教官去哪了?
他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仿佛她是易碎的玻璃,反而让她心里更觉得憋闷。
她抖开工作服时,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是一张对折的纸条。
她捡起来打开的瞬间,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
m A c K A。
马……卡……?
她用不太熟练的发音尝试着读出来。
这时,门突然开了,纪禹琛走了进来。
徐凌迅速将手里的纸条攥进冰冷的拳头里,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但她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思考着纸条的事。
是谁放的?
是密码吗?
恶作剧?
还是……又是基亚那个“神父”搞的鬼?
“教官,你进门都不敲门的吗?”
“手给我。”
纪禹琛没理会她的质问。
“为什么?”
徐凌下意识地握紧了攥着纸条的拳头。
不知为何,她觉得口干舌燥。
“刚才你的手跟冰块似的,脸怎么也这么白。”
“我刚洗过脸。”
“衣服。胸口都露出来了,门怎么不锁。”
“……!”
“让谁看见了怎么办,快穿上。”
纪禹琛用带着怒气的眼神扫了一眼只穿着里衣的她。
他似乎很不满意那件高领的工作服,粗暴地将突出的领口往下扯了扯。
纪禹琛白皙的脸庞和黑色的修士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刚想反驳说自己衣衫不整又怎样,他却猛地转过身来。
她的胸脯随着动作晃动了一下。
纪禹琛迅速拿起搭在床上的修士服,直接套在了她的头上,沉沉地呼了口气。
一时间,徐凌的视线被遮住,眼前一片漆黑。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痛吗?”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还好。这里的空气比想象中好。”
徐凌把头从衣服里钻出来,穿上袖子。
纪禹琛捉住她的手腕,却发现她另一只手空着。
他便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她的手,揉搓着,然后开始用力按压她的掌心。
一股暖意渐渐散开。
“可是,教官。”
“等会儿下去吃饭,再忍一会儿。”
“不,不是那个。这里是修道院吧?不是什么疗养院之类的地方吧?”
“什么意思?”
“没……因为那位基亚神父,精神好像不太正常。”
“……”
纪禹琛沉默地看着她。
“在活动现场说是认识我,还,还舔了我的脸颊。这次再见面,说实话,他好像真的有点问题,说话颠三倒四的,还说什么是我‘丈夫’把他叫到这里来的。”
徐凌继续说道。
纪禹琛握着她的手,站起身。
“他好像对我们做过一些调查,但那些话都透着古怪。神父,对吧?姑且信之。但他要是再无缘无故碰你,我不会放过他。首先要知道——”
“别做多余的事。”
一个沉闷的声音打断了徐凌的思绪。
“在这里什么都不要做,徐凌。”
“……!”
“你在客户面前吐了,就算身体不舒服,公司也不会说什么。你只要在这里露个面就行了,至少让姜泰坤有面子。所以,你就安分待着。”
这句话,重重地压在了她本就沉闷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