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渴,她的目光只盯着那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从国情院同意交易的那一刻起,她就让那些被捆绑的男人坐在餐桌旁,静静等待靳宪的电话。
因为她之前通过赌场账户草率地告知了对方,电话随时可能中断,所以双方约定在通话中逐一传递账号信息。
等待电话的间隙,她漱口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她也尝试联系过许娜,但没有接通。
郑毕馈那边同样联系不上。
一股焦灼感涌上心头,她不自觉地开始啃咬指甲。
她意识到,今后不能再把许娜推到前线了。
她需要一个即使被抓住弱点也无需担心的人,一个经验老道、无论面对暴力还是威胁都不会轻易动摇的人。
对,就像……
纪禹琛教官那样的人。
铃铃铃,铃铃铃。
恰在此时,放在桌上的旧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号码限制显示】
或许是太过紧张,她的肩膀猛地一缩,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拿起手机的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
“……喂?”
丈夫不再回家的那天,一切开始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握着手机。
那个当时无人接听的电话,仿佛跨越了数月漫长而恐怖的时光,一直延续至今。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太多话想说。
实在太多了……
“徐凌。”
啊……
那原本准备倾诉满腹委屈的嘴唇,就此停住。
恰到好处的沙哑嗓音摩擦着耳膜,那熟悉的、带着深情的语调起伏——是靳宪,是那个男人,是她丈夫的声音。
“好久不见。”
听到这四个字,她的喉咙瞬间哽住。
“你有受伤吗?”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舌头却像冻僵了似的,动弹不得。
只听到那仿佛来自遥远彼端的声音……
这个厚颜无耻的混蛋。
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在她胸中翻腾。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只是紧紧闭上了眼睛,嗓子干涩沙哑。
闭上眼,过去的画面便涌现出来,那些无比幸福的时光。
时光改变的不只是她。
记忆中,靳宪那温柔的声音和态度,此刻听起来竟丝毫未损,完好如初。
“徐凌,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个温和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
“我听说你试图越境,还动用了账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靳宪,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
“那种情况下,我还能怎么办?你先走了,然后就消失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一个人在这栋空房子里……你就那么消失了,而我还在这里……”
徐凌默默擦去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咬紧嘴唇,在递过来的纸上写下海外账户号码。
她的手抖得厉害,写下的数字像蚯蚓一样扭曲。
周围的男人们目不转睛,紧盯着那张几乎要被笔尖划破的纸。
“你知道我是情报院的秘密要员,对吗?”
“嗯……”
“那你就该明白我的处境。”
“……”
“我不能再见你了,徐凌。”
“……”
“对不起,我们不能再见面了。我做不到。”
语气依然温和,内容却冰冷刺骨。
比起脸上被入侵者殴打的伤痛,靳宪这委婉的拒绝更让她感到窒息般的沉重。
“别开玩笑了。”
徐凌的声音带着颤抖。
“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你不出现,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徐凌。”
“光是这样听到你的声音,对我毫无意义。如果不是你的全部,我不稀罕。”
徐凌像是在寻找发泄的出口,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的特工们。
“你效忠的对象是什么?这个国家?还是你的上司?不管那是什么,如果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把它彻底毁掉。”
“……”
“你珍视守护的一切,我都会亲手摧毁。”
不该是这样的……
她原本只想让他看到自己美好温柔的一面。
理智告诉她不该如此,但话语却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因为无法被满足的渴望而撒泼耍赖。
为什么要这样暴露自己不堪的一面?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重新连接那段已断的缘分。
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无论是毁灭还是拯救,都无所谓。
只有重新感受到那失去的温暖,这颗空荡荡的心才能被再次填满。
就在她被干渴与恨意折磨得近乎枯萎时。
“那你就要听我的话,徐凌。”
靳宪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我会去见你。”
她写账户的手停了下来。
“我也想你。我非常想你,徐凌。我对你有多好,难道你都忘了吗?我也曾像你一样,用我的全部去爱你。”
“……”
“等事情一结束……我们就回我们住的那个家。”
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错觉,仿佛是下班回家的丈夫正在按响门铃。
也许,是混乱的思绪制造了幻觉。
那些曾理所当然拥有的日常生活片段,在她眼前飞速闪过。
“我会乖乖等到那个时候。”
但是,真的很奇怪……
比起那个曾与她形影不离、让她朝思暮想的他,此刻这分明是他声音的语调,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凉与疏离。
就好像哪里不对劲,发出细微而刺耳的摩擦声。
“你这样戏弄国情院,给国家添麻烦,只会耽误我回去的时间。徐凌,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对了,账户都写好了?”
那是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明明用着和从前一般无二的温和语气,可她心里却莫名地感到压抑。
丈夫惯用的那种说话调子,清晰可辨,却又感觉像是属于另一个人。
或许这就是身为国情院要员的他本来的面目……
可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现在……靳宪,你好像有什么误会……”
徐凌扭动着酸痛的脖颈,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
“你以为我回家后,还会给你做饭吗?当然,饭是要趁热吃。但是靳宪,到时候你也别想见到一粒米,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
“我这辈子,就要在你身边烂掉。”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徐凌猛地回过头。
等等,这门铃声……
不是她的幻听吧?
砰!砰!砰!
紧接着是急促而沉重的撞门声。
砰!砰!砰!
这都半夜三更了,是哪个疯子在砸别人家的门……
“还有其他人要来?”
她皱着眉问向那些特工。
但他们似乎也毫不知情,脸上同样写满了困惑。
在这个和靳宪通话的节骨眼上,到底是什么人……!
徐凌强压下心头的烦躁,最终还是站起身来。
她走到对讲机前,当看到屏幕上那张脸的瞬间,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几乎要炸裂开来。
一时间,连听筒里丈夫的声音都彻底消失了。
“……教官?”
屏幕里,纪禹琛正一脸不耐烦地用脚踹着她家的大门。
这是怎么回事……
不对,他又是怎么知道这里,还找过来的?
她心神不宁地盯着屏幕,没料到下一秒,门锁的密码盖板竟向上弹开了。
纪禹琛缓慢而坚定地开始按动密码键盘。
“你疯了吗?”
男人死死盯着对讲机屏幕,一个数字接一个数字地输入密码。
那眼神,绝非正常。
这时,回过神来的徐凌抢先一步打开了大门,侧身让开。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教官把密码试出来,那毕竟是她家的密码。
“教官!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她气喘吁吁地想追问,后颈却猛地被一只大手攥住。
唔……!
一声闷哼,她的视线瞬间凝固了。
抓住她后颈的手更加用力,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一双凶狠的眼睛快速扫过她脸上的每一处伤痕——从破裂的嘴角,红肿的眼角,到开始泛起淤青的颧骨。
“这一身伤是去哪儿跟谁学的?”
“……”
“都这个时候了,身边连个能想起联系教官的人都没有?”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冰冷刺耳。
“让开。”
然后,纪禹琛便不再理会她,径直大步走进了屋内。
“等等……教官……”
就在她慌忙伸出手臂想跟上去时,那个刚刚还像野兽般粗暴闯入的男人,此刻却停下了脚步。
他环视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地板和破碎的家具摆设,周身散发出一种异常的安静。
徐凌被这诡异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特工和其他受伤的人,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毛。
很难判断那表情里是赞许,还是觉得可笑。
这时,她才猛地想起被遗忘的手机,连忙重新贴回耳边。
看到这一幕的纪禹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猛地伸手夺过手机,直接按下了免提键。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我也很抱歉就那样离开。但是徐凌……我们之间的一切怎么可能是假的。我对这段婚姻是真心的。你的皮肤那么好……”
话音未落,纪禹琛突然嗤笑一声,伸手在她白皙的脖颈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徐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这个状况让她感到无比尴尬,下意识地想先把纪禹琛弄出去,便伸手推了他一把。
但男人纹丝不动,反而像在自己家一样,若无其事地走到冰箱边,拿出瓶矿泉水,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她错愕地看着他旁若无人的样子。
手机被抢了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纪禹琛,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和靳宪继续通话。
没过多久,纪禹琛拉开厨房的储物柜,准确无误地翻找出了一桶食用油。
然后,他走到一个刚挣扎着站起来的特工面前,死死按住对方的后颈,开始将冰凉的油哗啦啦地往那人脸上倒。
“呃,呃……!”
食用油灌进眼眶、鼻子、嘴巴,呛得那名特工剧烈咳嗽,拼命挣扎。
纪禹琛却只是面无表情地蹲在那特工面前,冷眼旁观。
“只是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我是爱你的,徐凌……所以,按我说的做。徐凌,如果离开我,你不可能再得到那样的爱。这一点,你心里清楚。”
“清楚什么?清楚你个狗杂种。”
纪禹琛猛地将油桶砸向墙壁,发出巨大的声响。
“在我找到你之前,给老子闭上你那张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