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降军远比攻城费时。
近四千降军,纪长卿先是让他们自相揭发犯过重大恶行者,斩了四五百人。
而后将罪行稍轻的一千五百人拨给洪县那边修河渠。
再精挑细选选出一千人,按十人一队,编入第三营,每队配两名老兵监军。
剩下的一千体弱者及伤兵,则留在稚城戍守城池。
安排完毕后,他对众降军道:“若平叛之后,你们都活了下来,过往罪行便一笔勾销。”
降军大大松了一口气。
能活命就好。
他们还以为会被一刀嘎了呢。
屈明璋倒是希望自己能死的痛快一点。
他刚将洪县诸事梳理完毕,想躺一躺,过点太平日子。
结果纪长卿一纸调令,将他调来稚县,一切又从零开始。
“纪大人,您该不会攻下一个城池,就将我调任一次吧?”
仓促交接完县务,带着行囊从洪县奔赴稚县后,他欲哭无泪地看着纪长卿。
纪长卿不置可否,只说了四个字:“能者多劳。”
屈明璋:“……”
那也不能可着一头牛使劲使唤呀。
想到牛,他肩膀又垮了几分。
稚城那帮叛军将领爱吃牛肉,先前竟让人将各村的牛都给掳来县里,杀了八九成,如今想让百姓恢复耕种都难。
“纪大人,稚县太缺牲口了,要不下一个县的恶徒您就别杀了,留着耕地用。”
纪长卿颔首:“你不嫌麻烦,那便交给你使唤。”
屈明璋忙道:“不嫌麻烦,下官保证将他们驯得服服帖帖。”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
他这几年没有一顿毒打是白挨的!
打哪最疼又不伤筋动骨,他再清楚不过。
纪长卿闻言,多看了他一眼。
也许刑狱司才是最适合屈明璋的去处?
不过牛还是要养起来的。
他在云怀县和洪县都让人搜寻过病牛,但不曾发现痘牛。
冯清岁师父在防疫策里说过,散养的牛不易染病,需要密集养殖才容易养出痘牛。
稚县山地颇多,与其开荒耕种,不如用来牧牛。
思及此,他便对屈明璋道:“稚县山多地少,宜牧牛,你寻一下良种,尽快培育。”
屈明璋:“???”
还没赈完灾,你就考虑发展地方产业了?
真不愧是丞相大人。
就是太不把他的命当命了。
纪长卿顶着他哀怨的目光往外走——昨晚熬的老油已经焖好,该炒火锅底料了。
这次炒火锅底料倒不是他心血来潮,而是昨日打败叛军后,在稚城最大的酒楼找到了几头刚被宰杀完毕还没来得及下锅的牛。
牛肉用来犒军了,牛油被他拿来熬了老油。
牛油火锅越煮越醇厚,烫出来的菜口感远比清油火锅浓郁,任谁闻了,都要咽口水。
“宛城的叛军若是紧闭城门,我们煮个牛油火锅吃,指不定就将他们诱出来了。”
闻到炒料香气,过来厨房看热闹的冯清岁笑道。
宛城是他们即将前往的下一座城池。
纪长卿摇头失笑:“你当他们和你一样,是个馋嘴猫儿?”
冯清岁挑眉。
她除了儿时吃的糍粑,就只馋过他的手艺好吗。
“二爷这牛油火锅一滚,便是神仙都站不稳,别说不曾吃过几顿好饭的普通叛军了,这牛油火锅说不定真可以派上用场——”
她话音戛然而止,脑海闪过一道灵光。
“二爷,这几天夜里都吹东南风是不是?”
纪长卿点头。
冯清岁眸色大亮:“我们从稚城抵达宛城,刚好在宛城的上风向!我这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得通。”
旋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纪长卿。
纪长卿听罢,眉梢微挑,唇角扬起一抹赞许,“没想到你还有当军师的天分。”
冯清岁轻哼了一声:“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纪长卿添了几分香料进锅,噙着笑道:“譬如?”
冯清岁佯装苦恼道:“譬如我新做了几个香囊,不知该送谁好。”
纪长卿手中锅铲一紧。
“不时不节的,你做香囊做什么?”
他神色如常地翻炒油料,语气淡得仿佛在讨论今日天气。
殊不知,冯清岁将他转瞬即逝的紧张情绪看在眼里。
“方才见庭院开了不少茉莉花,便采了些,搭了白芷和零陵香,随手做了几个。”
她漫不经心道。
“夜间将这茉莉冷香囊悬在帐中,枕簟也能凉几分,可惜二爷不喜花香,不然就送二爷了。”
纪长卿:“???”
“我何曾说过不喜花香?”
冯清岁瞥了眼他腰侧系着的香囊,讶异道:“二爷不是喜欢柏香吗?”
纪长卿:“……不是只喜欢柏香。”
“那便送二爷好了。”冯清岁眼尾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好让二爷也祛祛暑,清清心。”
然而。
是夜,纪长卿躺在盈满茉莉清香的床帐里,非但没觉得清凉,反而愈发燥热。
脑海不是浮起某人明艳活泼的笑靥,便是掠过某人安睡在晨光里的恬静模样,又或者某人给他缝伤口的认真表情。
体温越升越高。
察觉到某种异样,他长叹了口气,扯下悬在床头的香囊,塞到床底抽屉里。
旋即起床,冲了个冷水澡。
而后在庭院坐了好一会,直到热意散去,方回房歇息。
次日一早,收拾行囊时,他迟疑了一瞬,还是从抽屉里取出茉莉香囊,放入行囊。
稚城离宛城,同样是一日行程。
京师第三营五千将士并一千刚收编的降兵齐集宛城外沿。
宛城城门紧闭,显然这里的叛军吸取了稚城叛军的教训,并不打算和他们硬扛。
纪长卿命人埋锅造饭。
几十口锅同时架起,伙夫烧水,众将士洗菜切菜,不一会,麻辣鲜香的牛油火锅香气便四处飘逸。
将士们迫不及待地将肉菜放入锅中。
煮熟捞出后,顾不得烫舌便往口中送,吃得边哈气边叫:“好吃!太好吃了!老子就是死在这一刻也值了。”
这边吃得热火朝天,那边戍守宛城的叛军闻着夜风送来的浓郁香气,看着城外热气腾腾的大锅,咽了一口又一口涎水。
“要不我们干脆杀出去,把那几十口锅抢过来。”
有人忍不住道。
“不然非馋死我不可。”
同伴剜了他一眼:“不要命了?主将下令死守,你敢开城门?”
“呜呜,这么香我今晚怎么睡得着。”
“塞上鼻孔不就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