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界悬停在归墟海眼边缘,像一叶被风暴揉搓过的残舟。总坛崩解后的废墟在虚空中无声漂浮,断裂的白骨王座、焦黑的圣纹碎片、凝结的血雾尘埃……构成一片死寂的星坟。张玄倚着半截崩裂的玉柱喘息,每一次吸气都扯得经脉灼痛。弑天刃的雏形斜插在脚边,幽暗的刃身上,那道高维存在留下的冷笑面容若隐若现,无声嘲弄着刚刚结束的恶战。
“丽姐!”刘芒的惊呼撕破沉寂。他半跪在废墟间,小心翼翼托着陈丽的肩膀。她胸前衣襟已被染成刺目的金红——那是推演天道反噬时七窍涌出的圣血。最骇人的是那道灰白石化痕迹,已越过脖颈,蔓爬至下颌线,正向着脸颊侵蚀。
陈丽眼睫颤动,艰难睁开眼,唇角却扯出一丝虚弱的弧度。“还……活着呢。”她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扣肉呢?”
“汪呜!”一声微弱的回应从瓦砾深处传来。玄衣少年从一堆扭曲金属后踉跄站起,左臂衣袖撕裂,露出三道深可见骨的焦黑爪痕——是玉帝恶念锁链最后反扑留下的印记。他第三只竖瞳边缘残留着未干的血泪,金色纹路黯淡如风中残烛。他跌跌撞撞扑到陈丽身边,冰凉的手指颤抖着碰了碰她石化的下颌。
“别碰!”张玄低喝,撑着玉柱站直,“那石化带着蚀道法则,会蔓延!”他目光扫过扣肉血泪未干的第三眼,心头一沉。时空圣兽的血泪……方才强行扭转雷劫,付出的代价恐怕远超想象。
扣肉缩回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他忽地转身,发疯般用双手扒开身下的废墟。尖锐的金属碎片割破手掌,鲜血混着黑灰淋漓而下,他却浑然不觉。
“你干什么!”刘芒想去拉他。
“有东西……在下面叫我!”扣肉头也不回,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战栗。他第三只眼骤然亮起微光,锁定一块不起眼的焦黑石板。指尖灌注时空之力猛地一划,石板无声湮灭,露出一卷被淡金色光膜包裹的玉简。
玉简出现的刹那,整个废墟的温度骤降。虚空中游离的灵气发出尖细的悲鸣,仿佛遇见天敌。张玄腰间的弑天刃雏形嗡鸣震颤,刃身上那张冷笑面容竟扭曲了一瞬!
“小心!”陈丽强提精神,指尖弹出一缕微弱的净世琉璃火。金焰触及玉简外的光膜,发出“滋啦”灼响,光膜如冰雪消融,露出玉简真容——非金非玉,材质温润却透着一股亘古寒意。简身刻满细密扭曲的符纹,并非已知的任何一种道纹,看久了竟让人神魂摇曳,生出万物颠倒、时空错乱的眩晕感。
“这东西……在侵蚀周围法则!”刘芒惊觉脚下几粒碎石正违反常理地悬浮起来,又诡异地静止在半空。
张玄伸手欲取,弑天刃却陡然爆发出凶戾的抗拒之意,几乎要脱手飞出!他强行镇压住躁动的刃身,指尖凝聚混沌星典的微光,谨慎地触碰玉简。
“嗡——!”
玉简应手而亮!无数扭曲的符纹腾空而起,在虚空中交织、旋转,最终凝聚成一片缓缓展开的、由流动金光构成的虚幻书卷。卷首三个流淌着黑血般暗沉光泽的古篆,带着令人窒息的恶意烙印在众人识海:
**《黑渊源契》**
---
### 高维之奴
金卷流淌,无声的文字却如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
> **契约方:**
> - **主契者:** 不可名状之影(代号:收割者)
> - **立契者:** 黑渊本源意志(代号:清道夫)
>
> **契约内容:**
> 一、立契者自愿锚定于编号“玄黄-丁未”界域(即此方宇宙),成为主契者意志延伸。
> 二、立契者职责为“净化”:
> ?甲、标记并弱化界域内所有超限能量反应(圣人、天道异数、逆道造物)。
> ?乙、引导界域步入“成熟期”(即法则固化,易于收割)。
> ?**丙、投放“清道夫载体”(代号:玉帝恶念),侵蚀核心天道法则,加速界域衰变。**
> 三、主契者赐予“蚀道法则”权柄,赋予立契者吞噬、腐化、寄生之能,以行净化之责。
> 四、界域步入收割序列后,立契者可吞噬部分残渣,延续自身存在。
卷中文字冰冷机械,却透出令人骨髓冻结的森然。尤其关于“玉帝恶念”的描述,将其本质揭露无遗——它并非独立的存在,仅仅是高维投下的一枚毒种,一个用以腐蚀天道的工具!
“清道夫……载体?”刘芒牙齿咯咯作响,盯着那句描述,“所以那玉帝恶念,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条被丢进来的、长了毒牙的看门狗?”
“比看门狗更卑贱。”陈丽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真相后的疲惫与寒意,“它是‘蚀道法则’的具现化,是专门用来蛀空天道的毒虫。黑渊商会……不过是它活动时逸散的毒气滋生的霉菌罢了。”她试图调动系统解析玉简更深层信息,眉心刚亮起微光,下颌的灰白石化便猛地向上侵蚀了一寸!皮肤瞬间失去光泽,变得如粗粝岩石。
“丽姐!别推演了!”张玄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混沌星典的温和力量渡入,勉强延缓了石化速度。
陈丽喘息着,额角渗出冷汗,目光却死死锁定金卷末尾几行急速变幻的模糊小字:“它在变……最后的条款……快看!”
那几行小字如同活物般扭动、重组:
> **收割预告:**
> 目标界域“玄黄-丁未”已进入终末序列。
> **最终收割周期:十昼夜(界域标准时)。**
> **收割执行者:代号“影镰”。**
“十……十日?!”刘芒失声惊呼,脸色煞白。
就在这死寂般的绝望弥漫开时,一道赤红的火光撕裂了凝重的空气!一枚系在刘芒腰间的古朴剑形玉符无火自燃,瞬间化作飞灰!灰烬中传出吴妍凄厉破碎的嘶喊,夹杂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和能量爆炸的轰鸣:
“……星舟遇袭……坐标泄露……黑渊残党……啊——!”声音戛然而止,最后只剩下令人心悸的能量过载的滋滋声。
“妍丫头!”刘芒目眦欲裂,佩剑“惊蛰”呛然出鞘,剑气不受控制地四溢,切割得周围废墟嗤嗤作响。
张玄猛地攥紧弑天刃的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刃身上那张高维存在的冷笑面容似乎更加清晰,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挣扎。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电扫过金卷末尾那行收割预告,又掠过陈丽下颌刺眼的灰白,最后停在扣肉血痕未干的第三只眼上。破碎的画面在他脑中急速拼接:玉帝恶念锁链崩解前钻入地脉的黑蛇、总坛废墟、突然出现的密卷、吴妍遇袭的坐标泄露……
“陷阱!”他低吼出声,混沌星典的力量在体内奔腾,“从玉帝锁链崩解那一刻起,我们就踩进了下一步的陷阱!这密卷是饵,更是坐标!它在吸引所有残余的黑渊力量,同时把我们的位置……暴露给那个‘影镰’!”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逍遥界外围的虚空障壁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形的庞大压力碾压而至,界内山川震动,灵泉翻涌起不祥的黑色浪花。陈丽识海中,那块融合了预警功能的逆道符文剧烈闪烁,表面崩开蛛网般的裂痕。一个血淋淋的巨大倒计时虚影,伴随着亿万生灵濒死的哀嚎尖啸,强行投射在众人眼前的虚空中:
**拾**
猩红刺目,如同天道泣血。
陈丽艰难地抬起仅能活动的右手,指尖颤抖着,试图触碰那悬浮的玉简金卷,想从中榨取出最后一丝关于“影镰”或“收割”的信息。指尖离卷面尚有寸许,她下颌的灰白石化骤然加速向上蔓延!石痕如贪婪的藤蔓,瞬间吞噬了她的下唇,向着鼻翼和脸颊疯狂攀爬!皮肤化为冷硬的死灰,生命的光泽急速褪去。
“停下!”张玄目眦欲裂,混沌星典的力量化作一道柔和的星辉锁链,猛地缠住陈丽的手腕,强行将她拉开。星辉与石化之力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必须……知道敌人……”陈丽的声音从石化的唇缝中挤出,带着砂石摩擦般的嘶哑,金色的血丝从她被迫中断推演的眼角蜿蜒流下。
“知道又如何?十日!只有十日了!”刘芒看着虚空中那血红的“拾”字,又想到生死未卜的吴妍,一股暴戾的绝望直冲顶门,惊蛰剑发出嗜血的嗡鸣,“杀出去!趁那狗屁影镰没来,杀光黑渊的渣滓,把妍丫头抢回来!”
“莽夫!”扣肉突然低喝一声,声音是少年清越,却带着时空沉淀的冷冽。他玄衣染血,挡在刘芒面前,额间第三只竖瞳死死盯着那血字倒计时。“你现在冲出去,不过是给那‘影镰’指路的灯火!玉帝恶念残片化蛇钻入地脉,吴妍遇袭,坐标泄露,这密卷出现……环环相扣!对方就是要我们乱,要我们分兵,要我们绝望!”
他猛地转向张玄和陈丽,第三只眼金光流转,映出虚空深处常人无法窥见的景象:“看那倒计时后面!”
张玄凝神望去。在血淋淋的“拾”字之后,虚空并非一片虚无。无数细密到极致的、超越认知的暗金色网格层层叠叠,如同巨兽的血管筋络,笼罩着整个逍遥界,并向着无垠深空蔓延!网格的节点处,隐隐有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在缓缓脉动、靠近。
“收割轨迹……”陈丽石化的嘴唇无法翕动,声音直接在众人识海响起,虚弱却清晰,“逆道符文……最后捕捉到的……是祂们编织好的死亡之网……我们……已在网中。”
“那就撕了这张网!”张玄的声音斩钉截铁。他松开压制陈丽的手,一步踏前,染血的右手猛地握住了斜插在地的弑天刃雏形!混沌星典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刃身上那张高维存在的冷笑面容剧烈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试图反噬。张玄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以无匹的意志将其强行镇压。
他目光如冷电,扫过残破的废墟,扫过刘芒手中悲鸣的惊蛰剑,扫过扣肉流血的第三眼,最后落在陈丽那正被石化的、却依旧燃烧着不屈意志的眼眸上。
“玉帝恶念说我们是棋子,是化疗药物。”张玄一字一顿,弑天刃被他缓缓提起,指向虚空中那巨大的血字和其后无尽的死亡网格,“那就让它们看看——”
“轰!”
刃锋所指之处,混沌气息炸开!一道微弱的,却带着斩破宿命决绝的灰蒙蒙刃芒冲天而起,狠狠斩在那无形的暗金网格之上!
网格剧烈波动,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笼罩逍遥界的庞大压力为之一滞。刃芒消散处,网格被短暂地撕开一道微不足道的裂隙。透过裂隙,惊鸿一瞥间,众人仿佛看到了那阴影之后,一片冰冷、死寂、完全由几何光带构成的恐怖存在。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刹那,扣肉猛地捂住额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他第三只竖瞳中的金光瞬间熄灭,随即又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瞳孔深处,不再是映照当下的轨迹,而是飞速掠过一片片破碎、混乱、令人窒息的未来残片:
一只染血的手紧握着光芒万丈的弑天刃,义无反顾地冲向一片遮蔽星海的、蠕动着的巨大阴影……
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在浩瀚的白光中,寸寸崩解,化为宇宙尘埃,唯有一缕微笑凝固在消散的唇角……
曾经生机勃勃的逍遥界,三十六重天如同摔碎的琉璃盏,在无尽的白炽光芒中彻底湮灭,归于虚无……
残片最终定格,凝聚成一片吞噬一切的、纯粹的、绝望的白光。
“不——!”扣肉嘶声尖叫,眼中的金光骤然熄灭,整个人脱力般向后倒去。少年清俊的脸庞上,只余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