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尘宗飞来的灵舟又坠了两颗灵石下来,祁玉无奈道,“先......先送往天清峰吧。”
“是。”那人对着祁玉恭敬的垂头,“可否劳烦道友带路?”
莫益适时开口,“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
莫益对着祁玉点点头,又小声道,“大师兄,我去带路就好,掌门师叔在天意峰有事见你。”
天清宗的掌门已是栾长老,祁玉与栾长老师徒交情不深,栾长老常年在外,鲜少在宗门内授课,唯有天意峰弟子对栾长老有点亲切印象。
但栾长老要见,祁玉断没有拒绝的道理,与围在身边的师弟们道别之后,便去了天意峰。
天意峰已经重修,观星轮台亦修补好了,只不过仍是有瑕疵裂缝。
观星轮台依旧被安置在百阶梯的白玉方台上,打斗留下的痕迹都被抹去,看上去仿佛没出现过什么修真界的大惨案,但也只是看上去。
天意峰主殿,栾长老坐在椅子上小憩,听见声音,闭目缓缓问,“来了?”
“是。弟子祁逍拜见掌门。”
“掌门之位我并不想要,你还是唤我长老听着顺耳。”栾长老叹了一声气,“要论做掌门,还得看师兄啊,能一碗水端平,性情温和却又能立威。”
“我叫你来,是你师尊留了些东西给你。那些东西在我天意峰洞府放了一百年,现在该物归原主了。”栾长老抬了抬手,一个面积不小的换位阵出现在他二人脚下,瞬时间,祁玉便出现在了栾长老的洞府外。
栾长老站在他身侧半米处,“进去吧,最里面有你师尊留给你的东西。”
祁玉点点头,谢过之后抬步走了进去。
栾长老是个清修,洞府内并不奢华,石壁上嵌着许多夜光石,通道上装饰着山水挂画,一侧小桌上是丹修符纸,小桌右侧便是一墙壁的剑,这些都是栾长老的收藏。
祁玉视线落在另一侧,堆积了有半人高的法器,但最上面的法器是一个圆筒,祁玉曾见过一次,是用以传声留言叮嘱事宜的。
祁玉直觉那里会有孟喃书给他的留言。
稍稍注灵,圆筒便悬浮而起,至半空停留,打个响指,便能听见孟喃书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与祁玉说话时总带着淡淡的欣赏与怜爱,“逍儿,东西都收到了吧?”
“你沈师叔常常怨我给自己所造的灵器那么多,却唯独让你用一把藤剑。为师可真是太冤枉喽,那些法器我都没用过,留着给你呢!谁知道你日后的大道是剑修还是丹修......也有可能是道修。反正这些法器你都能试试,选最合适的留着。”
“另外,为师要跟你说一声对不住。你说得对,谁都有资格不叫他师兄,唯有我没资格。我们从相识到相伴,一百五十多年,作为同门,师兄闯了祸,我这个师弟自是要与他同生共死的。日后若是修行方面出了问题,就去问堇禾,他是除了为师,修真界第一厉害的剑修。”
“逍儿,为师啰嗦的话有点多。天清峰的鱼不必喂养,都是些幻化之术罢了,逗逗你玩的。以后孤单了,就去拜其他峰的长老为师,放心,为师不会吃醋的。毕竟是为师选择了师兄抛弃了你,是为师对不住你。”
“莫要怨我就好。”话止至此,而后又从头开始重复,“逍儿,东西都收......”
祁玉本就是个容易割舍不下人际关系的性子,孟喃书还偏偏给他留了这样的话。
青年垂下头,安静的洞府内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良久之后,洞府内响起一个温柔的回应,“分别是常有的事......我确实不尽然能习惯。师尊教养之恩祁逍铭记于心,必不会生怨。”
“只望师尊此生事毕,下辈子,不再经受这些苦恼了。”
孟喃书留给祁玉的东西,他悉数收进了乾坤袋内,带回了天清峰。
原本因为孟喃书的陨落而变得荒芜的天清峰,此刻被各种宝贝占满,祁玉险些要没地方走了。
放好东西的魔修正要化成黑雾团返回宗门,被祁玉叫住停下,“道友,这些都是萧瀛送来的?”
“是。这是尊上特地打包好,命我们送给祁逍修者的。”
“他人呢?”
“尊上有事要办,没一同前来。”
祁玉点点头,对他道谢,“辛苦了。”
“都是听命行事,应该的。”
萧瀛没一同前往天清宗,是被沈堇禾叫走了。
神殿以往只有萧瀛硬闯的时候,鲜少有被请进去的时候。
偌大的神殿只有沈堇禾一人居住,成神之后九重天只有沈堇禾一个神。
他坐在神殿之中的唯一一把椅子上,身形瘦削高挑,墨发垂在身后,分明高高在上,却令人只觉孤独。
萧瀛现在对沈堇禾倒是尊敬了起来,“尊者,不知唤我前来是有什么事。”
萧瀛过问沈堇禾劫烬虚之事时,沈堇禾闭口不言,此刻却主动说起了,“我去往劫烬虚,遇见了一个人。”
“他告诉我成神的宿命,就是死亡。劫烬虚是神界不可通达之地,是因为那里是亡魂的最终之地。”
怪不得神殿之内,未见任何一位成神者,萧瀛哑声问,“所以你是死了一次?”
“没有。”沈堇禾垂眸,有意隐瞒其中过程,“我从他手里拿走的澹台。”
“澹台离手,他便要入轮回。”
“他入轮回前的最后一句是,勿溺修持,人亦当惜,景亦当惜。”
萧瀛扬了扬眉,“若是没有那些繁杂事,我的确能做到‘人亦当惜’。”
沈堇禾无声抿唇,他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萧瀛,成神之后便是迷惘无期等待死亡,死亡后又是轮回,一辈子,比起凡人不过寿数长了些,却又比凡人少了些什么。
自入修真界,天下修士便是苦行、苦练、沉溺道法或行正直之事,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日后成为真神。
而飞升成神之后等待的是什么?每有一位修士飞升,神殿内的神便要死亡,以便迎接它的下一位主人。
沈堇禾当初迫切成神是为了祁玉,不仅他从未想过成神之后是这样的,修真界所有修士都不知道成神之后会是这样的残酷结局。
因为只有沈堇禾成神之后,又破掉层层禁制回了修真界。
人都是向上爬向上看的,飞升成功的神亦是。他们从未回过修真界,也不会有人告诉修真界的修士成神之后是何模样。
修真界的人们往往会幻想最后的成功是如何伟大,如何璀璨,所以人人都向往成神。
而沈堇禾会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告诉修真界真相的人。
萧瀛垂眸浅笑,“我本就没有飞升成神的夙愿,我只想和大师兄一直在一起。”
沈堇禾又何尝不想呢?他抬手,掌心上方出现了一支通体流光的笔,“璇枢。”
“祁逍的法器。”沈堇禾递给萧瀛,“他可能是忘了,一直未召过璇枢,璇枢便一直存在我这里。”
萧瀛小心翼翼的把璇枢收起来,听见在神殿中央三阶之上的玉椅上坐着的沈堇禾,遥遥传话来问:“结侣大典,在何处办?”
“天清宗。”
沈堇禾颔首,“我会去。”
萧瀛并不介意沈堇禾去,也不担心沈堇禾会行抢亲之举,或许他们彼此都会意外对对方的接纳接受。
结侣大典萧瀛无比重视,他毫不客气的把沈堇禾神殿内的九阶冰纱带走,以血灵草染色成红,做结侣时穿的红袍。
灵舟自涤尘宗出发,这已不知是往天清宗送的是第几趟。
萧瀛仿佛是要把自己全部家当都放回天清宗,期间,祁玉见过萧瀛一面,原是想告知他不要再往天清宗送东西了,但见了面,萧瀛一脸正经,脸蛋却通红,“大师兄,可是还有缺的东西?”
祁玉叹气,“不缺,就是有点多了。”
萧瀛表示明白,双袖一挽,晚上并未回涤尘宗,留在天清宗将天清峰上无法放置的东西收了起来,也是收的有些累的时候他才想到:确实送的有些多了。
结侣大典通过栾长老观星测算,定于五日后。
天清宗也不是没有修士互结为道侣,但像大师兄阵仗这么大的,还真是前所未有。
请帖发向五湖四海,修真界所有人都知晓也便罢了,连凡尘界都有所耳闻。
红帐纱由灵鹤带首,从涤尘宗一路飘至天清宗。
每完成一项筹备,萧瀛便放心一分,直至当日,金乌初升,萧瀛便极其快的速度落在了天清宗门外。
负责护送的槿明和赵魇都未随行,这场结侣大典的其中一位主角便已到地方了,恨不得把迫不及待四个字刻在脑袋上。
萧瀛望着天清宗的门都有些心猿意马,今日他便要与祁玉结为道侣了。
这是他此生梦寐以求之事。
萧瀛虽然到得早,但并未入门,老老实实等到大典开始,才抬步进去。
祁玉在天清宗祭坛处等候,他头上戴着玄色玉冠,玉冠压着束起的鸦青长发,斜插一支透雕云纹的碧玉簪,一身红色长袍将祁玉衬得唇红齿白,隽秀无比。
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便知是萧瀛来了。
这几天萧瀛好像把那稳重可靠、镇定自若的样子扔了个干净,莽撞的不像个样子,他几步落在祁玉身后,小幅度的舔舔唇,“大师兄.......”那羞涩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叫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爱称。
两位主角已到齐,天清宗祭坛中央的青铜鼎缓缓裂开,露出底下蛰伏的上古符文。
沈堇禾在结侣大典的主位上坐着,他是唯一的神、是尊者,有他在,栾长老就有些不够格了,所以主动让出主位,由沈堇禾来见证这对道侣结果,殊不知这自作主张的做法令沈堇禾多么沉痛。
萧瀛和祁玉抬手,以左手划破掌心,血珠滴入鼎中,原本无动静的青铜鼎震颤起来,中央瞬间化出赤焰,两股火焰在半空交织成缠绕的锁链。
以本命精血为契,以神魂共鸣为誓。
结印已成。
此后若有一方背叛,便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结印刚成,涤尘宗的魔修便开始向天清宗弟子广散灵石与宝器,这其中还有沈堇禾所赠。
从前天清宗最穷的师徒二人,此刻摇身一变,成了修真界身怀无数法宝的‘富人’。
主要是这一百年来为救祁玉,二人搜刮了修真界乃至秘境之内太多好东西。
结了道侣,萧瀛顺理成章的入住天清峰,脚刚踏进祁玉寝院,就飘飘然的眼睛都有些发直。
夜晚,天清峰被月光笼罩,萧瀛拘谨的躺在床榻上,祁玉就在他身边,他连凑过去都不敢。
分明期盼已久在结侣之后要和大师兄在寝房内做什么,结果终究是有贼心没贼胆。
房间内,仅有几颗夜明珠在侧亮着,萧瀛偷瞟了祁玉一眼,朦胧影下,祁玉的脸于他而言更是一种诱惑。
萧瀛犹豫又纠结,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又喑哑的问,“大师兄......我、我能亲亲你么?”
他刚问完,胸腔内鼓噪的心跳声便陡然增大,连祁玉都听得一清二楚。
祁玉也是犹豫的,但听见萧瀛明显的心跳声,他便无奈一笑,下定决心的回,“嗯。”
萧瀛给自己做了许久的鼓励,终于起身,缓缓靠近祁玉,越是靠近,呼吸便越轻,直到最后,几乎是屏息凝神,他抖着唇。
柔软的唇落在祁玉脸上,一触即分。
仅仅只是这样,萧瀛也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
他亲完后,就动静很大的落回原位,绷直的躺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内溢着光,眼睛不停的眨,似是要将蔓延而起的热意消下去。
祁玉没想到萧瀛说要亲他,就只是亲亲脸。
祁玉看了眼萧瀛,“要睡了?”
“嗯。”萧瀛觉得还是得慢慢来才好,否则他可能行事行至一半,先流一通鼻血把自己给激动得昏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今夜是他唯一一次与祁玉亲近的机会。
过时不候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