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车票一向难买,唐敬安托了供电局的同事才买了两张站票,十来个小时,想也知道不好受。
唐敬安把行李归置好,朝陈徜洋伸出手,“叔叔抱。”
陈徜洋抬头,他知道,如果不是他和...他昨天就回不来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双手。
唐敬安带着一些天然凶意的脸绽出一个笑容,一把就把他提进了怀里。
“还有这么远呢!一直抱着咋受得了?”
唐敬安把陈徜洋的头按在肩膀上,“他吓着了,昨晚估计没睡好,等他睡会儿我就放下去。”
苏曼华抿抿唇,“那抱会儿换我。”
唐敬安又是一笑,托稳了怀里的小身子,站得笔直。
陈徜洋靠在他宽阔的肩上,不一样,和奶奶的肩不一样,硬得他脸发痛。
陈徜洋眼睛直盯着车窗倒影上的女人,一刻也舍不得眨,车厢摇摇晃晃,轰隆轰隆的声响里,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也不知道。
三人就在车厢连接处,到处都是人,走道上人来人往。
苏曼华只能越靠越往里,最后避无可避,紧紧贴住了唐敬安。
久违的清新味儿又掠过鼻尖,在臭轰轰的车厢里更为明显,唐敬安垂下眸子,压下散乱的思绪,他还以为,上次一别,不会再见了...
苏曼华悄悄吸了一口气,角落里令人头晕眼花的杂乱的味道淡了许多,时不时地还能闻到唐敬安身上溢出来的肥皂味儿。
苏曼华不动声色地扭头,她好像只在附校外面见过一次他穿军装。
现在的他穿了一身中山装,浅色的衣袖轻易显露他贲张的手臂肌肉。
侧脸看着并没有比正脸柔和,一样又臭又硬,高高弄起的眉骨在山根出折出一个夹角,显得他眼眸更冷冽了几分。
这时,陈徜洋不安地嘤咛了一声,唐敬安连忙将人换了边肩膀靠着。
视线被挡,苏曼华收回视线,没发现对方不易发觉的已经通红的耳廓。
“我抱会儿吧。”苏曼华伸手。
唐敬安没有拒绝,将孩子递给他,两掌交叠,唐敬安一顿,苏曼华平静地换了个位置接过孩子,脑子里却闪过昨晚廖杏说的话。
“你带着孩子等会儿。”说完,唐敬安就闪入人群,宽阔的背影和昨天在车站扯着她跑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有些念头一旦生根儿,就控制不住发散的思绪。
苏曼华搂紧有些不安的陈徜洋,靠在车厢上垂下眼皮,赶走脑子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坐票?哪来的?”苏曼华任由对方从她怀里接走孩子,大包小包地拎起包袱。
“找人换了两张,还有七八个小时,一直站着你受不住。”
苏曼华悄悄叹气,没有开口问多少钱,因为给了对方也不要,欠他的人情越堆越多,也不知道怎么还。
“来,垫点肚子。”唐敬安坐在中间,隔壁是个中年男子。
苏曼华坐在了最里头,她悄悄挪动终于得以放松的酸软的腿,闻言抬头,伸手接了过去,“你还买了包子?”
唐敬安点头,叫醒陈徜洋无比自然的伺候着他啃包子,看着...亲如父子...
苏曼华眼神复杂,在心里叹了又叹。
回到荣县,苏曼华松了口气,陈徜洋在唐敬安身上赖了整整十个小时。
唐敬安再次拒绝对方说到家里坐坐的邀请,提着行李的手紧了几分。
再三邀请,对方也不去,苏曼华也无法,随即又暗暗腹诽,这就是廖姐说的对她有意思?她咋没看出来?
“唐敬安,我们先走了!”苏曼华拉开车窗。
她怀里小小的人也抬起手晃晃。
唐敬安朝母子俩招了招手,视线里的脸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唐敬安才收回目光,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小羊!小羊回来了!老苏!小羊回来了!”苏家一家三口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洪亮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思念,陈徜洋头回往苏曼华的方向躲了躲。
苏曼华挪动大腿,腿面推推他的背,“哑了?叫人。”
苏母给她一个大白眼,随即笑着弯下腰,也没问陈徜洋愿不愿意,径直就把人提到怀里抱着,“想死姥了!是不是挑食了你?咋这么轻?”
陈徜洋不知所措,紧紧抿着唇,死死看着面前有些苍老的脸庞。
苏父也伸手摸摸他搭在苏母肩上有些抗拒做推拒状的小手,惊得陈徜洋小手一缩,瞪圆眼睛看着面前的老汉儿。
苏父向来严肃的脸上展露笑容,“娃子长大了!”
苏致远眼馋地看着苏母怀里的人,回头应付他姐,“姐,你今儿回来咋不来个电话,我去县里接你去!”
苏曼华灌下一大杯水,没应声,有人送她上车伺候着坐好了才走的,有啥可接的?
苏致远只是一说,问完立马回头,“小羊,小羊还记得舅舅吗?”
陈徜洋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看了好半天,没敢给他反应。
三人要是凶神恶煞的,他还知道怎么应付,反正左右都那样。
可都这么两眼冒光地看着他,真把一个五岁的孩子为难住了,在他的记忆里,他从遇到过这种场面。
苏致远摸摸他的脑袋,又捏捏脸,“我是舅舅,小羊瘦了,是不是还跟小时候一样挑食呢?来舅舅抱抱好不好?”
苏母一下打落他伸过来的手,“早饭蒸上了?你姐还没吃饭呢!去!”
苏致远好脾气地笑笑,“好,马上去,顺便给小羊蒸个蛋羹。”
“你记得放点猪油!要不干巴巴的不好吃。”
苏曼华抽动嘴角,蛋羹干巴巴的,也就她娘说得出来这话。
她抬头环视一圈,这才几天,家里已经翻修地差不多了,堂屋原本两扇小窗扩宽了原来的两倍不止,屋里一下就明亮起来。
窗上不知道他们上哪买的玻璃,花花绿绿的格外好看。
屋里还多了两个大斗柜,瞧那样是淘的旧柜子刷的新漆。
地面也铲平换上了糙面地砖,好打理也好看。
她爹甚至还把生火烤的炉子也粉刷了一遍,家里焕然一新。墙面上还有刘晓庆和邓丽君的画报,一看就是他弟弟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