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凌说完之后，沈菀很久都没有动静。
她就这样看着他，目光里藏着太多太多的往事和情绪。
过了很久。
直到天空落下来一滴滴的冷雨，沈菀才恍然回过神来似的，那一刻心头的触动，让沈菀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深陷在前世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仿佛受到了某种引诱。
沈菀就那么伸开了手，点起脚，用尽了身体里全部的力气，她抱住了慕凌。
沈菀的身体在发抖，拥抱住他的那一瞬，她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得僵硬，仿佛不敢相信。
可分明，在曾经的过去，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青梅竹马。
沈菀只是轻轻地拥抱了他，不似爱人的亲密，更似是一种久别重逢的珍重，所以那么的小心紧张。
“谢谢你……”沈菀喉咙又是哽咽，“谢谢你慕凌……”
“我欠你的太多了，我欠你太多。”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偿还你。
慕凌眉眼一弯，于是伸手，他回抱了她。
“你从不欠我。”
“我理解你的每一个选择，我也尊重你的所有选择，是我的问题，是我那时候家庭成分不好，没有办法只能被我父亲送到国外避难。”
“你没有任何的错，是我们慕家的问题。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
沈菀是他年少时就放在心上珍藏的朱砂痣，他怎么舍得沈菀自责愧疚？
现在已经都过去了，没有必要在说什么亏欠了。
他和她，从来都不是因为亏欠而在一起。
沈菀眼睛红得吓人，有片刻的发怔。
大约是这夜的风太冷，也或许是慕凌的语气太温暖，沈菀又情不自禁地哭了。
“我很高兴，看到你没有事，活着就好。”
她再次开口。
也不知道慕凌的腿是不是只是暂时没有好，她不知道重生会不会改变什么。
但她是真的希望慕凌可以和前世一样，成为一个健全的人。
慕凌也缓缓地松开了她，尽管深沉压抑的目光里潜藏着许多的不舍和眷恋，但他语调尽量平缓。
“再次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沈菀用力点头。
“你怎么会来这里？”叙旧完了，她也开始问出自己的疑惑。
慕凌早就来了，一直不现身，今晚……又是为什么？
慕凌沉静地凝视着她，“我来桐市之后，其实就一直观察你的动静，不过你放心，我没有让人跟踪你，我只是让人留意你。”
“放心。”
慕凌读懂了她的纠结和不安，他安抚她，声音满是坚韧力量。
“不管你是为什么对江雪他们下手，我都不会过问。陆明铮即便知道真相，但我也有办法让他说不出来。他没有证据，我让人去处理。”
沈菀苦涩一笑，低声，“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怎么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男人目光一收，喉咙里溢出来低沉笑意。
“因为我是慕凌。”
一字一句，藏着磅礴恢宏的气势。
因为他是慕凌，所以绝对知道沈菀在想什么。
沈菀：“你什么都不问吗？”
不问问我为什么要针对一个孩子？针对江雪？
为什么你不和陆明铮一样，来指责我不该这么做呢？
慕凌给她一种错觉，他永远在她身后，哪怕是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他都不会变成那个谴责她的人。
慕凌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他动作显得轻柔。
“为什么要问？你要做的事有你的理由。”
当初连一条狗都能把沈菀吓哭，她连狗都不怕，也要设计一把江雪。
一定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外人来怀疑沈菀？
谁在他心里最重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说他黑白不分也好，沈菀不管做什么，他都不会讨厌她。
在他眼里，沈菀做的事一定有理由。
他只需要陪伴和支持。
“雨大了，先回去吧，有什么事你来甜水街的小洋楼找我。”慕凌收回手，克制住了情绪。
幸好现在是深夜，医院后门这边人也少，否则，人多眼杂看到他和沈菀，怕是又要引起一些不好的影响。
至于后门口躺着的那两个人，死倒是不至于死。
“我推你去找你的司机。”沈菀垂下眼，缓缓地道。
他并没有拒绝，微微点头。
“好。”
沈菀推他到了医院正大门，司机和保镖都在等慕凌。
让沈菀诧异的，是那些人中间还有一个她很熟悉的人。
她三哥，沈从桦。
一瞬间，沈菀心底涌起恐惧感。
三哥和慕凌应该是一直就有联络的。
三哥当初那么反对她嫁给陆明铮，是不是三哥那个时候就知道慕凌还活着？三哥怕她后悔？
“身体不好还来凑热闹？”沈从桦单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冷冷地道。
这话不是对沈菀说的，但是沈菀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
三哥最讨厌不听话的病人。
尤其是慕凌这种病情严重的病人。
沈菀用力地攥紧了轮椅的手柄，手背青筋暴露。
沈从桦眼神清冷，“好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这下子，话是对沈菀说的。
沈菀眉头拧起。
慕凌轻描淡写说，“从桦，我都不生气，你为什么要生气？”
“菀菀是你的妹妹，别这样和她说话。是我要来见她，后果我来承担，不是她非要我来见她的。是我自己，你别怪罪菀菀。”
慕凌说话的口吻格外的认真，还有几分冷厉。
听起来是在维护沈菀。
沈从桦被气笑，愠怒道：“你别以为你揽在自己身上，她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慕凌，你不能一辈子都为她大包大揽。”
“别气了，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慕凌及时制止。
大包大揽。
他倒是想，想为沈菀遮风挡雨。
可他现在前途未卜，双腿的情况也很烂，他不知道还能走多久。
但这些他不希望让沈菀知道，更不希望沈从桦提及。
路是他自己选择的，都是他一个人的事，何必牵扯沈菀？
这次回来，他才发现沈菀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
嫁给陆明铮……过得不好吗？
她眼底没有欢喜，没有生机，只有忧虑和阴沉，堪比一滩不会流动的死水。
沈菀好像是褪去一层色彩的画纸，只剩下了黯然和灰暗。
沈从桦冷哼一声，眼神从沈菀脸上扫过。
沈菀和木头人一样。
他更气。
“别再维护她了，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回去休息，你当然可以不听我的话，除非你想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当一个废人。”
沈从桦说完就走，片刻犹豫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