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谢宴生缓缓睁眼，走廊顶灯在他深邃的轮廓上落下明暗的光影。头部剧痛犹在，但眼眸深处已经恢复清明。
他侧目，视线落在修复室虚掩的门缝处。
沈媛歇斯底里的控诉还在继续，“你看见他手腕上那道疤了吗？那是他为了提醒自己，不去爱你，不去想你，不去找你，自己划上去的。
四年了，整整四年了……他好不容易才从失去你的阴影里走出来，试着开始新的生活……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为什么还要折磨他，伤害他。”
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空旷的修复室里回荡，钻出门缝，一字不落地没入谢宴生耳畔。
谢宴生垂眸，长指解开左手袖扣，挽起黑色衬衫袖口，露出那道疤痕。
疤痕在冷白的皮肤上，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扎根着。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博物馆安保人员正在赶来。
张特助低声请示，“谢总……”
“再等等。”他嗓音低沉，目光始终没离开那道门缝。
修复室内。
沈愿看着沈媛通红的双眼，真切感受着眼前这个女生对谢宴生那汹涌浓烈的爱意。
沈媛爱谢宴生，爱到骨子里，爱到愿意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下。
谢宴生的四年，对沈媛而言又何止是四年……
从大学初见谢宴生时的一见钟情，到后来义无反顾地追随他回国，陪他熬过基因检测数据造假风波时铺天盖地的舆论风暴，再到他人生最黑暗那段日子里寸步不离的守候。
沈媛始终觉得，自己这份爱意，远比沈愿那短暂的半年婚姻来得更加刻骨铭心。
她不甘心，更不服气。
在她看来，沈愿的爱轻飘而自私，只会给谢宴生带去数不尽的麻烦和痛苦。而她的爱早已融入骨血，成为支撑谢宴生活下去的动力。
想到自己这些年的等待，沈媛轻笑嘲讽，“宴生没遇见你之前，平安顺遂，强大得无坚不摧。你的出现给他带去多少麻烦和灾难，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就该像你改掉的那个名字一样，在宴生的世界里死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哪怕化成灰，也别飘近他的身边。”
一字一句，却比方才的嘶吼更有力。
每个字都精准扎在沈愿紧绷的神经上，提醒她当初的离开有多狠心、多绝情。
安保人员终于赶到，将情绪失控的沈媛和顾九洲从另一个出口带走。
谢宴生最后看了休息室方向，忍着心底泛上的痛意，示意张助理推动轮椅。
眼下，他需要先把自己的过去理清，才能更好地解决与沈愿之间的关系。
“该你坦白了。”他语气不算冷。
张特助却面色凝重，“是，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您。”
……
窗外暮色降临，压着低垂的云雾往下沉，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变得沉闷。
室内恢复静谧。
沈愿枯坐在修复台前，方才一幕幕不断在脑海回荡，谢宴生痛苦蜷缩的模样，沈媛歇斯底里的指控，顾九洲阴鸷算计的眼神......
挤得她脑仁疼。
李副馆打来电话，她才恍然回神，接听。
“沈老师，我听安保部门说，修复室遭贼了？”李副馆声音透着紧张，“那些文物安全吗？”
“有两个陌生人闯入。”沈愿顿了顿，“已经让安保员送进警察局了。”
“那就好。”
沈愿准备挂电话。
李副馆又说，“对了，你别加班了。谢总刚才来电话说，你手上这幅画也捐赠给咱们博物馆。等明天我安排别的师傅接手，你早点回去休息，我看天气预报说晚上有暴风雪。”
“……好。”沈愿摘下眼镜，揉揉泛酸的眼眶。
走出博物馆时，地面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她将下巴往围巾里缩了缩，快步朝新公寓走去。
李副馆安排的新公寓就在两个路口处，步行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到家，今天也是她们搬家的日子。
进门之前，她先用双手揉搓了发僵的面部，才打开门锁。
前脚刚迈进屋，就有一团小身影扑过来。
“妈妈～”沈黎趿鞋跑到她脚边，一把抱住她大腿，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欢喜，“我听到门锁的声音，就猜到是你啦。”
沈愿快速解开围巾，脱下大衣挂在壁橱上，蹲身将圆宝抱起来，“小圆宝耳朵真灵。”
沈黎身上奶香奶香的，软软的小身子像个小火炉，驱散了附骨的寒意。
“今天有没有想妈妈？”她蹭着孩子柔软的脸颊，往客厅走。
“超级想的。”沈黎举起手臂比画着，“有这——————么想。”
客厅里，张阿婆端出炖好的羊肉汤，盛了一小碗，招呼沈愿过去，“小愿，快来尝尝。”
“谢谢阿婆。”沈愿接过碗，先舀了一勺喂给沈黎。
小家伙撅着嘴呼呼吹气，像小金鱼的嘴巴似的，逗得张阿婆笑出声，“圆宝，你刚才已经喝过一碗了，不能再喝了，容易上火。”
“上火是什么意思呀？”沈黎问。
张阿婆，“就是体内有一团火，会口干舌燥，会想喝水。”
沈黎哦了声，把汤匙转到沈愿嘴边，“妈妈，你冷，你上火。”
沈愿没忍住笑出声，轻轻揉了揉乖宝的发顶。
秦舒从主卧门口探出头，“小圆宝，你是不是又把我刚铺好的床单弄乱啦？”
沈黎立刻从妈妈怀里滑溜下去，咚咚咚跑向卧室，“我来帮小姨铺床。”
“小姨已经重新铺好了。”秦舒一把捞起沈黎夹在腋下，放进儿童房的玩具堆里，“你还是去整理自己的玩具吧。”
沈愿这才注意到，沈黎的玩具箱翻倒在儿童房门口，玩具全摆在地上，乱成一团。
窗外暴雪已至。
小区路边停靠着的黑色轿车，逐渐被纷飞的大雪吞没。
后座顶灯洒下柔和的暖光，谢宴生低垂眉眼，手指轻轻翻过一页资料，纸张发出细微沙响。
那是关于沈原和沈黎的详细档案，事无巨细。
沈原的资料与当初的沈愿除了身份证号码和名字外，其它并无多少区别。
偏偏想要在短时间内查到一个人，这两样是最有用的办法。
至于沈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