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渡眼睑微阖，隔着缭绕烟雾打量淡定稳坐的谢宴生，敏锐察觉到眼前人可能就是沈愿想逃避的那位，也是陆怀慎口中的朋友。
“你在说什么玩意儿？”确定对方身份，余渡拉下脸色，把编织袋往地上一掼，里面叮铃哐啷一阵响动。
“老子就是上来收个废品，不是来听你讲道理的。”回头朝客厅张阿婆大声嚷着，“老婆婆，你家到底有没有废品卖，没有的话我可就走了。”
“有有有。”
张阿婆转动轮椅靠过来，偷瞄了眼谢宴生，见他神色如常，没有阻拦，才指着角落一摞书籍说，“就是那一堆，你看着给个价。”
余渡趿鞋走过去，提起书籍，从尼龙口袋里摸出电子称，有模有样地称了重量，“一共7斤，算你2块钱。你家还有没有不要的锅碗瓢盆，我也收。”
谢宴生抿了抿唇，长腿悠然翘起，双手十指交握支着下巴，斜着身子好整以暇地欣赏他们有来有往地表演。
张阿婆怕被识破，指着厨房方向，“厨房里有一个不要的电饭锅，你收吗？”
余渡拖着袋子到厨房，护工帮着一起去拿电饭锅。张阿婆转动轮椅想跟过去，突闻身后传来谢宴生淡冷的嗓音。
“张阿婆，您确定要这样做吗？”
张阿婆不敢回头，只呵呵笑了两声，“小愿老早以前就说想把这堆不要的书给卖了，刚好这两天家里大扫除，就给她整理了出来卖掉。”
谢宴生无声笑笑，长指拾起书架上的笔记本，缓慢起身，走到客厅玄关，彼时余渡已经装好电饭锅准备撤退。
谢宴生将笔记本递给余渡，哂笑，“还有一本。”
“你人还怪好咧。”余渡伸手拿，没拿动，拧眉抬头。
谢宴生睨着蹲地整理废品的余渡，“下次来家里时，别抽烟，我太太闻不了烟味。”
余渡怔了下，用力扯过笔记本，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不中听的二流子话。又从屁股兜里摸出一沓零钱钞票，抽出五张一元面值的现金放在鞋柜上，“老婆婆，钱给你放这儿了。”
说完将尼龙口袋一紧，摔门离开。
谢宴生余光瞥见客厅中央的张阿婆正拍着胸脯顺气，眉梢挑起冷嘲的弧度，“张阿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张阿婆忙不迭点头，“宴生，你慢走。”
谢宴生低低“嗯”了声，拧动门把手，开门走出。
进电梯后，他拨通张特助电话，“人出来了。”
“好的谢总。”
余渡心知谢宴生已经起了疑心，现在绝不能回酒店。于是扛着大袋废品在小区翻了几个垃圾桶，直到袋子塞得满满的，才走到附近垃圾站将废品卖点。
但谢宴生的人一直跟着，他只能与老板沟通书籍先存放在垃圾站，等会儿过来取。
老板欣然同意。
余渡又拐进附近一家大型超市，里面正在做周年大促，人潮拥挤，他顺利甩掉跟踪的人，随后折返垃圾站拿回书籍，打车赶回酒店。
谢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谢宴生立在落地窗前，隔着透明玻璃俯瞰江对岸的家，张特助匆忙进来，一脸歉色，“抱歉谢总，我们的人跟丢了。”
谢宴生对结果早在意料之中，“找不到就算了，我去等她。”
“去哪里等？”
“南城博物馆。”
*
余渡在外面奔波了大半个上午，才顶着日头回到酒店，沈愿打开门，见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忙上前接过包裹，又进屋倒了杯温水递给余渡，关心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余渡担心说出实情会让沈愿分心，决定隐瞒谢宴生的事，灿然笑说，“路上遇见堵车，耽误了一会儿。你先看看，是不是你要的资料和笔记。”
沈愿只粗略翻了两本，其中《色彩学》里，还夹了一张准考证，她望着余渡展颜笑说，“都是我需要的。”
“行，接下来两天你安心在酒店复习备考，需要什么就跟我说，周五考试我陪你去。”
沈愿由衷感激，“谢谢你，余渡。”
余渡耸肩，手自然伸进兜里摸出烟盒，弹了一根含在嘴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不知想到什么，又将火焰吹灭，“我先下楼转转，就不耽误你了。”
他转身出门，沈愿放下准考证，送余渡下电梯。
她并不知余渡今天惊心动魄的经历，送走余渡后，才重新回到房间，全神投入复习备考阶段。
古画修复属复合型行业，专业涵盖面广泛，修复是其核心，但现代技术与传统工艺都需要掌握，对色彩感知能力要求很高，且艺术史更是不可缺少的专业知识。
沈愿没日没夜地复习总结背诵，两天下来，几乎没怎么合眼，就怕考试时大脑短路，错失这次难得的机会。
转眼到周五。
沈愿5点就自然醒了，又翻了一遍笔记里标注的重点，晨雾散尽时，时间来到8点，她冲兑了两包速溶咖啡囫囵喝完，整理好着装，拎着帆布口袋匆忙出门。
她下楼时，余渡已经到了。
沈愿初时没发现他，因为余渡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黑色摩托机车，戴着头盔，单脚撑地，衣着也正经许多。
“你去哪里弄了辆机车？”
余渡将一个粉色头盔递给沈愿，“找朋友借的。”
沈愿接过头盔，高马尾影响戴，她就将头发往下压了压，鬓角碎发别在耳后，再戴上头盔，扣好。
余渡凝目瞧着，她养了一段时间，气色恢复许多，今天又精心打扮过，精致美好的五官挑不出半点瑕疵，皮肤在晨曦下更显白皙清透，唯那双澄净的眼睛清冷漠然，给人又纯又冷的感觉。
也难怪会吸引谢宴生那样的人。
谁不想让月光照耀己身，让白雪在掌心融化……
“是我戴头盔的方式不正确吗？”沈愿问。
余渡笑，“很好。”
“那我上来了？”
“你慢点。”
沈愿穿着黑色及踝长裙，只能侧身坐着，帆布袋挂在肩上，余渡等她坐稳后，温声问，“坐过机车吗？”
沈愿，“坐过山地摩托。”
她从小被沈煜养得很好，危险刺激的项目极少体验，生怕她磕着碰着，就连大学选专业也因沈煜的影响选了文物修复。
余渡说，“等会儿考试完回来，我带你去山上体验一下飞驰的速度。”
沈愿欣然答应，“好。”
“坐稳了。”
余渡话音落下，机车引擎轰鸣声乍然响起，如离弦之箭驶入车流。